第一篇 三元里:爱国主义的政治 (1839—1841)(第11/23页)
当最初胜利的消息传到广州城里时,一部分丝织工人放下织机,一齐前往三元里。这些工匠——人称“机房仔”,他们在广州的工场总是同一个寺院联在一起的。他们在乾隆时代特别出名,那时他们是一个活跃的团体,练习打拳、斗剑等,还组成了一种吹打团,参加民间节庆。简言之,他们同现代台北的一种组织完全相同:在“拜拜”这种地区宗教节日表演打拳对剑的团体,当地称作福乐社。尽管他们的组织与秘密会社相似,但地方当局却认为他们是“正派的”,而非“邪派”[113]。关于这些“机房仔”,重要的不是他们的“无产阶级”本质,而是大多数人都来自恩洲,梁廷栋就在那里组织了“十二社学”。
结论是免不了的。起义既非纯粹自发,也非农民领导;它是一长串团练组织中的另一类,依赖于绅士们谨慎而得到准许的领导。
一百零三乡最终集中于三元里的旗帜之下了。零散的暴行能够驱使25000名农民武装起来吗?三元里事件是否像许多历史学家认为的那样,是近代中国民族主义的第一页?
四
我们中间的汉奸
更富有的阶层醉心于贸易。商业是永恒的话题,是最重要的追求,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是他们全部希望的唯一目标。
郭士立:《论中国的商业》[114]
珠江地区,曾是热带动物及勇猛的傣族部落居住的地方。当时,它是南越的一部分,是包括广东、广西、安南在内的一个无定形的未开化区。秦始皇在公元前三世纪“平定”了这一地区。在那些以抢劫为生的南方部落中,广州,当时称为南海郡,是唯一的中国文化的前哨。后来,秦将军赵佗建立了独立的南越,修建了广州最初的城墙和宫殿。汉朝又占领了这片地区,重建了中央统治,并把广州做为他们控制整个东南的堡垒。但是,随着中国进入汉末到隋初的黑暗时期(220—589),广州就不再置于中央帝国的控制之下了。
7世纪早期,南越再次被征服。在强大的唐朝统治下(618—906),广州开始发生变化。渐渐地,那些怀有敌意的野蛮部落,接受了汉族的姓氏、服饰及习惯。北方的移民开始在河谷地带垦殖。被谪的儒家官员在这里的乡间衙门中度过放逐生活。近代化的广东的雏形缓慢地出现。[115]
广州也一起发展着。随着它的行政地位日益重要,它作为一个主要贸易中心的作用也逐渐发展。因为,尽管广州同中原之间横亘着一连串的高山,但它却是通往东南亚的路口。唐朝又开通了梅岭,修建了道路,于是广州的贸易突飞猛进了。但是,灾难降临。公元758年,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攻击、蹂躏了这座城市。一百多年后,广州刚刚从这一打击中恢复过来,著名的造反者黄巢,又要求唐朝政府把南越的统治权交给他;当长安拒绝将这一诱人的好差使交到他贪婪的手中时,黄巢让他的部下抢掠、焚烧了这座城市。有12万外国人被杀,广州几乎被毁灭。[116]
如果广州仅仅是一个军事重镇或行政中心,那么,在任何一次这样大的灾难之后,它是可能不会被重建的。但直到8世纪,它是以拥有20万众多的人口而自豪的,其中包括中国人、阿拉伯人、犹太人、锡兰人、印度尼西亚人、波斯人。所有这些人都忙于把外国的宝石、木材、药品、香料等供应唐朝对舶来品的需要,以换取中国的丝绸、奴婢及瓷器。[117]这种繁荣的贸易以及从中所获得的税收,足以使地方官有勇气去复兴广州城。广州漫长的历史中一个经常的问题就是官僚勒索商业的办法。像中国其他国际港口城市一样,广州也是中央与地方官员激烈争夺的地方。最终,税金落入了地方官员的手中。直到清朝(1644—1911),贸易制度仍没有中央集权化。清朝以后,仪式化的“进贡制度”不仅是用来得到国家的收入,也为了控制那些会搅乱孔教国家的因素。[118]
最初的挑战者是商人。他们是在宋代(960—1126)以后进入这一地区的。“挑战者”一词可能过于欧化,以致引起误解。其实,商人与官员之间很快就发展了一种对两者都有利的联系。[119]但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存在大规模的贸易,儒教国家总要使它得到控制。在广州,设立了公行。对于它的12名左右的成员说来,公行保证了对外贸易的垄断权;对海关监督,即皇帝的商业监督者说来,公行是税收的保证,它把商人集结为可以管理的温顺的人质;而对国家说来,公行则是控制另一类挑战者——西方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