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8/12页)
那个她称为“义妹”的宫人陈氏,实际上是她自幼领养入宫,储为她未来替代者的养女。陈氏姿色殊绝,兼工歌舞,可惜徽宗的权势已倾,彭氏拣熟灶烧,设法把她献给渊圣。渊圣忧心国事,情爱又集中在朱皇后身上。陈氏一年中只见他二三次,当然谈不到什么恩宠了。清宫时,她也成为一条漏网的小鱼,后来随养母双双回宫,彭氏蓄意安排了这条美人计。
从那一夜开始,至少在宫闱生活方面,张邦昌的胆子大起来了。许多封闭着的宫门,扯去封条重新开放。他到处流连,饬令徐秉哲把流亡宫女一一找回来填塞后宫。他身穿赭袍,足履黄茵,打扮得不伦不类,但每夜丝竹酣饮,乐而忘忧,彭、陈之外,还有许多内宠,生活起居,俨然就是帝王。彭氏在后廷大权独揽,身份介乎皇后与总管之间,陈氏却成为真正的贵妃娘娘了。
彭、陈卖身求荣于卖国求荣的假皇帝,从他的好处中分得一杯羹,这与伪楚朝的许多大小臣工一样。五代时有句俚语:“郭雀儿做皇帝快活一时。”
现在的张邦昌、彭氏、陈氏以及王时雍、徐秉哲等也明知这座江山是纸糊的,一戳就是一个洞,没有多少天可以维持,但得快活就乐得快活几天,他们持有的人生哲学可以称为郭雀儿哲学。
不过假戏到了真做的时候,当事人慢慢地习惯了,也会忘乎所以。张邦昌登基不久,一天在尚书省议事,权领尚书、门下省事的元辅王时雍随侍在侧,应对之际,便以陛下相称。这时张邦昌尚有自知之明,阻拦道:“且休!什么陛下,恐被人闻之,当作笑话讲。”
大半个月下来,张邦昌的心理状态发生了变化,他忽然想到要“大赦天下”,问计于渊圣时做过兵部尚书、现在原封不动地冻结在尚书衔上的吕好问。
吕好问顶了一句:“赦书日行五百里,今东京之外,皆非我属,欲赦伊谁?”
“俚语有道是‘钱大王肆赦,恐入李大王世界’
张邦昌以伪责伪,自己还认为名正言顺,真是忘乎所以了。吕好问不禁又顶了一句:“钱氏犹有数州之地,兼民心素附,我今日岂可与钱氏相比?”
这当头一棒,才使头脑发热的张邦昌省悟到即使他的臣下也未尝不视他为僭伪之君,而且地位还比不上五代时的小国吴越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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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皇帝颁发的废黜宋朝的圣旨已由萧庆当面向太上皇、渊圣宣读,接着又宣布要把赵氏宗族、部分臣僚及其家属北迁的决定。这个萧骷髅杀气腾腾地执行了这两项严厉的宣告。然后出人意表地,全体北迁的君臣俘囚,包括本人家属在内,一律都受到邀请去参观国相、太子亲自参加表演的马球之戏,还要应邀出席他们的告别宴会。原来金朝实行“畏之以威”“怀之以德”两项政策各有分工。萧庆、高庆裔、王汭等执行前者;粘罕、斡离不亲自执行后者,刘彦宗、完颜希尹、挞懒追随主帅的后面,有时也拿出一副笑嘻嘻的面孔。今天这场宴会,是征服者对被征服者表示宽大为怀,含有猫哭耗子的性质,显然属于后者的范围,因此由完颜希尹及挞懒二人分别到大幕次、小幕次及羁囚皇族的所在地去邀请,一派做主人的殷勤热情,似乎根本不存在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
告别宴会设在斋宫,马球就在斋宫外面的一片广场上举行。这天太上皇、渊圣除没有穿御服以外,倒也打扮得齐齐整整,郑皇后、朱皇后都穿上华丽的服饰,还特别关照要戴上首饰。其余受邀请的皇子、王妃、公主、驸马、随行大臣及其家属一百余人,都是衣冠楚楚前来赴会。斋宫端诚殿上已摆好酒席,殿外平台和丹墀上也分出层次,排列座位,让他们按照身份地位入座。这是他们被俘以来第一次受到人的待遇,也可能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享受人生了(其中有少数几个例外)。
马球之戏如约举行。粘罕、斡离不都穿了绣花的球衣,手执球棒,在场上驰逐。这对互不相让的兄弟在球战中也是十分认真的,都要抢占上风,战胜对方,好像他们在伐宋战争中互相争先一样。凑巧的是他们各率一朋(队),东朋西朋也好像东路军西路军一样,比赛中互有建树,不分胜负。
太上皇原来是“蹴圆”(踢球)能手,马戏一道也不外行。如非考虑到目前的俘囚身份,他见猎心喜,真想下场去逐驰一会儿,卖弄卖弄他的手段。
一场马球打完,粘罕、斡离不满面都沾糊着灰尘,他们进去洗手洗脸,换了衣服出来与二帝见礼。中华之邦,礼仪为先,渊圣不敢僭越,让太上皇先行发言。太上皇得体地说:“今日得观盛礼,岂敢重劳国相、太子击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