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黄膺白先生家传(第2/4页)

洪宪称帝,由美返国,参与浙江加入护国军之举。事定,移家天津,读书著述。先后五年,不问南北政事,不与当道往还。最敬慕者严范孙先生修,屡从其请,为众演讲;常过从者张敬舆先生绍曾,因其介,多识北方思想开明之军人。民国七、八两年(一九一八、一九一九),成《欧战之教训与中国之将来》及《战后之世界》两书,欲以世界新趋势新潮流启发国人,资为警惕。尤痛心疾首于内争,以为民国以来屡失自强之机,其因皆在于内争,“万恶之内争也”一语,在两书中不厌三致意焉。大战告终,赴欧美考察战后经济。华盛顿军缩会议及太平洋会议初发起,在美草华会发起之内容及其趋势一篇。政府电聘为赴美代表团顾问。兹行见战后各国经济凋敝情形;美国不批准《凡尔赛和约》情形;以及中日关系之愈不可解,将成为世界问题情形;欲大声疾呼,促国人之觉悟而无从,乃再度置身实际政治,期以非常机缘,促进统一。入张绍曾先生内阁为外交总长,颜惠庆先生等两内阁为教育总长。并应蔡元培先生之约,为北京大学学生军讲军制学;应范源廉先生之约,在师范大学史地研究系授国际政治;应冯玉祥先生之约,为其参谋将士解释国际及国家大势。

民国十三年(一九二四)国民军之役,破北洋军阀递嬗专政之势,结清室残余未了之局,使革命势力骤伸于北方;发难者冯玉祥先生,而先生实以孤身当枢纽之任。方国民军自古北口班师之日,先生正在教育部总长任,先以密电致冯先生曰“吾侪立志救国,端在此时”;得复电谓“来电遍示同人,众意佥同,准于某日班师”。盖事机取决于先生,以在京稔知内外形势故;临时始宣示于福斯,以必须严守上下秘密故,皆冯先生所预约也。先生当日迎之于高丽营,夜半席地改草国民军通电。嗣以内阁摄政。修正清室优待条件,以故宫为博物院。下整饬风纪严肃官规之令。西南革命同志,相率北来。气象之盛,仿佛民元。而军人有拥戴段祺瑞出任执政之举,中山先生旋又病殁故都,遂辞本兼各职,移家天津。

民国十五年(一九二六),国民革命军自两广进抵武汉,总司令蒋公邀商进行大计,以沪上为中国经济重心,属先往密为布置。京沪底定,国民政府奠都南京,蒋公为实现中山先生《建国方略》中大上海计划,令为上海特别市市长,再辞不获。受命自拟特别市组织条例,起草者初定为市长集权制,先生以上海密迩首都,政治性多于地方性,市长或将视中央政局以为进退,非各局分权,无以固基础而利建设,决改为各局分权制。多级而总揽,夙为先生对政制主张,特别市组织无先例,盖试寓其义于此矣。规模初具,而蒋公以事去职,遂同时引退。迨蒋公再起,受命为国民政府外交部长。十七年(一九二八)五月,国民革命军北伐由苏入鲁,蒋公电约至徐州会谈。抵埠而蒋公以军事前行。次日,济南下,遂晤蒋公于济南。日军滋事,致酿五三惨案,民情奋激。先生以北伐正在中途,统一功亏一篑,力主迅速制止当地乱事,绕道完成北伐,忍小愤以就大谋,使蓄意酿乱者寻衅不成。事毕引咎辞职,于事实是非毁誉,不以一言自见。挈眷入莫干山,颜所居曰白云山馆;出则竹杖芒鞋,入则左图右史,常经岁不下山。自十七年至二十年(一九三一),屡辞征召。于国事有所献替,则以书交便友转递,尽意而止,不问去取。尝自以孩提失怙,赖社会扶植,始克读书受业,矢以受之社会者报之社会,斥资在山麓庾村,筹设乡村义务学校,曰莫干小学,为改进附近农村之先着。时统一甫告成功,而内战又起。战事激烈,甚于曩昔,乃于事定之始,作祈祷和平一文,同日遍登上海各报为社论,胪举国力耗于内争,建设因以停顿,同类相残,胜亦不武之义,期朝野之觉悟,事在十九年(一九三〇)冬。共产军久踞江西,而日本少壮军人亟于思逞,密请中央注意东三省大吏,勿使逗留关内,生后顾之忧,事在二十年春。

九一八沈阳变起,继之以凇沪之战、长城之战。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准备未成,屡战不利;诉之国际联盟,则空言制裁,益触野心者之忌。反侧之徒,习于政争,不明大义,群集平津。伪组织之酝酿,甚嚣尘上。政府不得已,定安内而后攘外之策;事实必须有暂时之缓和,乃于二十二年(一九三三)五月,设立行政院驻平政务整理委员会,辖河北、山东、山西、察哈尔、绥远五省,北平、青岛两特别市,以先生为委员长。受命之日,日军迫通州,距北平数十里。爱先生者劝由南京绕道南昌,与蒋公面商机宜,然后北上,则不出一星期,平津运命已决,而责不在先生。先生以既经受命,华北存亡,在于一身,义无返顾,星夜北行。五月十七日抵平。时先生离平已八年,人事既尽变更,日本人中亦无旧识者。十八、十九两日,日机时在平空示威。二十日晨正欲设法与日本某武官会晤,适其时一青年枪伤日兵营哨兵,会晤事遂中变,日队长且携武装卫兵直冲新华门责问。新华门者旧总统府,时军分会何部长应钦驻其中居仁堂,先生居其中丰泽园。是日晚十一时,平市长报告本晚有便衣队暴动消息,乃辗转传卫戍司令部妥为防止。二十一日,在军分会开军事会议,各路总指挥长官咸集,会商良久,只能以各尽最后之努力为结论。日方复以《辛丑条约》为名,向北平东交民巷增兵。傍晚,东北两战线均告急。大势岌岌,众彷徨将弃而去之矣。正焦虑谋万一之挽救,晚十一时接行政院电令:除不承认伪满洲国外,其他条件,皆可磋商。先生再至军分会,遇黄季宽先生绍竑,乃告以亟须与日人谈判,未返前请勿离去,即只身出与日方折冲。至二十二日天明,始拟就《塘沽协定》草案,晨六时返寓,以谈判经过告诸同人。乃亲拟电呈政府核示。一日一夜,仅得在书房小塌假寐片刻耳。五月三十一日,政府派员签订《塘沽停战协定》,日军撤至长城线。逾月,亦云至平,见先生形容枯藁,颜色憔悴,爱国者望治过切,不谅环境;掣肘者乘间中伤,正气难伸。燕雀处堂,不知大厦之将焚;谋我者野心未已,更无论矣。每接应终日,至中夜尚须阅案牍,将日间重要交涉,自草电文呈政府。惧其力不能久支,劝曰:“此行冒险而来,为国家故,忍辱负重;今烽火既熄,曷飘然辞去,以后事付之后人,还我山居,塞悠悠者之口。”先生谓:“停战岂得已事?华北艰险未艾也。昔时腹地,今为边疆,一不慎,随处燎原,自首都南迁,平津久为北方霸权出入所,中央政令难及,嗣今治权之内属、地方之整理、人心之振起、生计之培养,皆救国急务,欲免政府北顾之忧,必尽力至告一段落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