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后城头草色新(第40/49页)
后来,刚从西安回来的朝廷也变了个人似的。太后有了辆汽车,德国人送的,叫“奔驰”,太后坐着说挺舒坦的,比骡车稳当。太后不让那个叫孙家富的开车奴才坐着开,可跪着他又不会开,他怕担上抗旨不尊的罪,跑了。老佛爷还迷上了照相,成天扮上菩萨王母什么的,乘船在海子里照,照完了让内务府把相片用金框子框起来,送给外国公使,上面的签名是:大清国当今圣母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1901年是中华帝国的麻雀年。麻雀,麻将也。麻将何时何地起源,考证纷纭,莫衷一是,但是中国人之发明恐怕无人怀疑。麻将作为赌博工具之一而流行于帝国南方——“庚子之后,南风北渐,王公大臣热衷此道,官不能禁,麻雀之风遂靡京师。”《近代稗海》云:“当其盛时,上自宫廷阀阅,下至肩舆负贩之流,罔不乐从。凡舟车狭巷,辄闻铮铮然声相答也。庆吊事余,暇必为之,而狭斜胡同曲院中,无昼夜沉溺于此。”(《十叶野闻》,《近代稗海》第十一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67页。)上至内廷,下至外府,再扩及全民,无日无夜不麻雀。为何国遭涂炭之后,麻将如此盛行?《大公报》刊出一个帝国小官吏的文章:
仆以庚子(1900年)第二年,自西安罢役归,始学得麻雀之戏。其始不过藉遣愁怀,聊消长昼已耳。迨叉摸日久,妙趣横生,兴味浓深,变化莫测,洵有超然万有飘飘欲仙之乐。夫麻雀之为物也,提神旺气有如鸦片,排愁遣闷远过酒浆,公余则消案牍之劳,宴会且联宾主之雅,谋缺者藉以获联络之索,冶游者可以买娼鸨之欢。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不意人世间竟有如斯快事也!(《大公报》1908年8月6日《亡国奴戏》。)
原来麻将可以消愁、待客、买官和为嫖妓助兴。
那些跟着朝廷逃难饿瘦了一圈的嫔妃、太监们回到帝宫里玩得最凶。都是赌。王府里数庆亲王的夫人赌得有名气。她陪慈禧玩,每次带1万两银子,每次都输干净,如果不够,随时“遣人至家续取”。哪一次输得不够数,庆亲王就骂她不会办事。
1901年是中华帝国的彩票年。庚子事变使帝国的北方遭受巨大损失,为此帝国成立了“顺直善后赈捐总局。”该局贴出公告曰,为救济帝国的北方决定在帝国的南方发售彩票:
顺直居民惨遭兵燹,流离琐尾,亟待赈需。该公司设立此项彩票,系为推广顺直赈起见,与江南广济公司彩票是同一律。既经奏准,自应一体行销,以裕赈款。如有私造伪票影射等情,准该商随时禀究,决不宽贷,各宜禀遵,切切特示。(《中外日报》1901年5月19日《奏办顺直振(赈)彩票普济总公司谨登》。)
当时,帝国北方交易使用银子,而南方已经使用银圆了。“顺直义赈彩票”首发1万张,每张售价3元,头彩8000元,4月28日售票,6月1日开彩。此消息一经传出,帝国整个南方到处掀起了发行彩票的热潮。各省督抚马上发现这是一个无需任何投资而来钱最快的好主意。时任山西当巡抚的岑春煊立即宣布自己也要搞彩票,用于“山西赈灾”。安徽巡抚王之春宣布安徽也要发行彩票。1901年,帝国20个省共发行了二百多种彩票,名目更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最奇特的恐怕是妓女界办的彩票了,谁中了头彩可以把最漂亮的妓女娶回家去,如果妓女本人中了头彩可以“赎身从良”。虽然有人指责彩票的发行无非是打着赈灾的名义而“奸商牟利”,但是此风一开便势不可挡。头彩金额从8000元一直上涨到5万元之巨,帝国无论官吏、绅士、平民、知识分子统统陷入了“一夜巨富”的疯狂梦幻之中。当时报载:“大街小巷,招牌林立者,售彩票处也。儿童走卒,里谈偶语者,买彩票之事也。”(《中外日报》1903年8月29日《论彩票大有害于实业》。)“开彩之日,众人心怦怦而突动,意摇摇而不安。一无所获者蹙然神伤,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偶中大奖者,贫儿暴富,挥霍于花天酒地之中。”(《大公报》1906年7月22~23日《论速宜停止彩票》。)但是,刚刚知道彩票是个什么东西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因为彩票的发行全部是“官票”——一律由官吏们控制。在中国,什么事只要衙门一掺和,准没百姓的好果子吃,结果疯狂一时的百姓都不买了,于是出现了只有帝国才有的“摊派”方式:张之洞手里有每票面值2000文的彩票3000张,于是令每个知府必须买500张。知府拿了彩票,令每个县必须买50张。知县拿着彩票挨家挨户地卖,哪一户不买都不行。一个商人被摊到两张,他只愿意买一张,结果被抓到知府里,知府判决如下:买两张,再罚两张。《中外日报》报道:“方今百姓既为重税所困,而又须勒购彩票,诚不堪其苦也。”追根溯源,彩票是洋人们在租界里先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