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后城头草色新(第42/49页)
有个叫维利戈拉的意大利海军士兵更是活得滋润。他跟随联军打进北京,却在联军撤军的时候溜号了,他留在了帝国开始了异国“创业”的生涯。先在东单牌楼附近开了个只有百来人座位的“电影院”,票卖得不错。赚了点钱后,他又在东交民巷开了间咖啡馆,然后又开办了一间啤酒厂。几年下来,生意做大了,钱也赚足了,成了百万富翁。他娶了中国老婆,买了车,在京郊盖了别墅,叫做“维家花园”,如今的温泉乡政府就在一百年前的这座花园里。
无论是回国的还是没回国的洋人们,甚至这个人自己,都把那个惹下“巨祸”的皇储忘得一干二净了。
皇储大阿哥在回京以后,因为在西安的放纵被慈禧打了40板子,又迫于洋人的压力被废除出宫。父亲载漪被流放了,他只有住在亲戚家。没几年就把家当挥霍干净,但是还摆皇储的架势,说:“蒙古十八家王子都是扶持我的!”高雨伯撰《听雨楼杂笔》记载了这个帝国“准皇帝”的日子:每日不得一饱,终日叹息“我是一个房子地亩都没有的人啦,宫中的生活,俨如昨日……”后来有人看见他担着两只筐在地安门和鼓楼附近卖臭豆腐,京城里的老人们都记得他叫卖的吆喝声,说那声音很特别,嗓子好,唱戏似的阴阳顿挫:“来买前门外延寿寺路西门牌23号真正老王致和的臭豆腐!”
突然东交民巷的巷口响起剧烈的锣鼓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中国人怎么啦?
洋人们出来观看,顿时吓了一跳:满眼全是他们似曾相识的“兵器”:两个开道的锣手走在前面,一只二尺直径的明晃晃的大铜锣挂在红漆杆上,杆子的一端挂着红底黑边的大旗,上面书写“开道”二字。然后是金灯四对,两米高的立杆上有黄色的伞帽,下面挂的是四面玻璃的座灯,里面燃烧着红色的蜡烛。接着就是由金轮枪、金螺枪、金伞枪、金盖枪、金花枪、金罐枪、金鱼枪和金长枪组成的执事队伍,然后又是四座金灯,接着是三尖刀、马蹄刀、偃月刀和象鼻刀。然后再是金灯四座,接着是金立瓜、金天镫、金兵拳和金钺斧。这些“兵器”混杂在清道旗、飞虎旗、飞凤旗和飞龙旗之间,发出耀眼的金属光泽。洋人们回想起来,好像去年在北京的街上看到过这些古怪的东西,不过那时是举在义和团农民们的手里——中国人要干什么?在巷口等活的拉洋车的告诉被吓着了的洋人:您踏踏实实的站稳了吧,那些家伙都是木头的,上了一层金漆!赶上了就开开眼,哪家大宅门今儿迎亲呐。
洋人们于是十分惊讶中国人两性结合时典礼的豪华。“兵器”过去了就是仪仗。一面高竿上悬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后面是两柄足有三米长的翠绿色的扇子,上面镶满了小镜子,中间有四个金字:子孙万代。两个巨大的遮阳伞,伞很大,举伞的人把伞柄插进腰间的竹筒里,伞的两边还有两个人用黄绸子拉着。无数美丽的宫灯,用红色的漆杆挑着。宫灯后面是乐队,锣、鼓、唢呐、海笛、笙,乐队至少有五十人组成。然后是抬着一个美丽新娘的轿子来了。这顶颜色鲜艳的巨大的花箱被一群穿戴奇特的轿夫们簇拥着。绿嫁衣,上面绣着金色的喜字,红色的肩搭,黄色的裤子,青色大绒的帽子和青色的靴子。而一面大红云缎的伞角形大旗更引人注目,那是一面三米长的大旗,被两米长的白旗杆举着,上面是圆形的伞盖,伞盖上的大字是“爱民如子”和“德政孚嘉”。下面的伞角旗上挂有无数排五彩的小飘带,飘带上用金字写着人的名字——为什么中国人在这个典礼上要开列这么多的人名?还是拉洋车的说了话:这叫万民旗,上面写的那些人,都是献旗人的名字。为什么献旗?意思是说,这家的老爷为国为民积了大德啦!
1901年帝国的婚礼仪式照旧,只改变了一个程序,那就是联姻的两家在互换喜帖时,把原来的“端庄顿首拜”这几个客气话简化成“顿首拜”了,原因是端王和庄王现在是皇犯,帝国需要避讳这两个字——据说原来的客气话是“端肃顿首拜”,同治年后,王爷肃顺被太后杀了,才改成“端庄”的——不愿意改变一切的中国人在这方面的改变可以十分迅速。
冬天过去了,“二月二”快到了。宫里面也装扮了起来,太监们点燃了巨大的宫灯,把紫禁城照得一片殷红。慈禧在颐和园里看了几场外国马戏,召见了一次翰林们,并且哭了一场。她赦免了1900年从京城逃跑的所有的官员,然后赏赐了他们,最后她在一场春雨过后看着宫女们在一块废墟上平整土地好种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