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雪后城头草色新(第41/49页)
1901年是中华帝国“头脑解放”的一年。被大清流放海外的人都悄悄地回了国,他们到处散发关于“国家和国民”、“朝廷和国家”、“民主和自由”之关系的小册子。3月24日,上海张园数百绅民集会,当堂跳上一位16岁的女孩子,让众人吃了一惊。女孩子叫薛锦琴,她自此成为中国第一个女性当众演讲者。她演讲的内容是:号召人们阻止俄国人占领帝国的东北,反对帝国大臣和俄国人就东北问题签订条约:“我等当联合四万万人,力求政府请将主持俄约之大臣撤退,另换明白爱国之人为议和大臣,则俄人胁迫之事庶乎可以挽回矣。”薛锦琴的出现和演说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说“少年女士当众演说实在可鄙”,也有人说“若人人能如薛女士,何患国家不强”。还有人把这件事上升为“国民精神”:“东方妇女当此时机,妻助其夫,母训其子,姊督其弟,以遍国妇女激励遍国男儿,使国民之精神,常巍然其不可拔,凛乎其不可挫,何惧白人之侵略!”薛锦琴,“一志士之女”,并“能操英语”,演说后即“赴美留学”。(《中外日报》1901年4月5日。)
不光是帝国的女孩子出国了,1901年还是中华帝国“走向世界”的一年。中华帝国第一次参加了巴黎国际博览会。在博览会场里花了45万两银子“特建中国宫室”,这个“中国宫室”建得“非宫非殿,非庙非衙,不能名其状也。”而再花数十万两银子运去参加展览的中国物品也许更“不能名其状”:
烟枪十余支;烟灯数枚;官员一;刀数柄;杀人照片数方;知县衙门一;枷一;上海、北京、广东、宁波装束的缠足妇女各一;小木头人数百枚;草屋十余间;苗人一;绿营兵一;翰林学士、举人、秀才各一;魁星楼一;小城隍庙一;城隍鬼判全套;教会学校照片数十方;药王、财神等神像照片多方。(《外交小史》之《中国赴圣路易赛品》,载《清代野史》卷一,巴蜀书社1998年9月第一版,第283页。)
上述人等,无论官员、缠足妇女,还是举人、药王,均不是活人,而是泥塑。
1901年还是中华帝国官员纷纷出国的一年。这一年始开帝国官员“公费旅游”的先河。先是日本举行军事演习,邀请中华帝国官员前去观摩。为了能到日本去玩玩,各省官员争夺名额,帝国最后不得不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出国队伍来平息争吵。这批官员到达日本之后,没有好好地看日本人的技术成就,而是吃喝玩乐,丑态百出。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和旅日华人感到极大的耻辱,纷纷写信给国内报纸,揭露这些官员的行径:
安徽省官员联恩把重要文件丢失了,原因是犯了鸦片瘾而精神恍惚。日本国内禁止携带和吸鸦片。
安徽官员李光邺,半夜进入娼家求宿,因语言不通,被警察抓走。
苏州官员丁桥山潜入邮船的厨房取面包,被船员发现“推出”。又进餐时当众在洗手盆里小便。在日本最大的饭店住宿时,在楼上小便并淋到了楼下,使楼下的人“被秽淋湿,喧躁不已”。
江南官员杨某,于红叶馆大型宴会上,当众“强与艺妓互相裸露,以为笑乐”。
(《中外日报》1901年11月16日《论各省委员之辱国》。)
帝国官员出国回来后,没有人谈论外国的工业、科技、工商和教育,“逢人则侈言各国之淫糜逸乐,而于男女之事,尤津津乐道,一若外国妇女可任人戏侮者。于是居内地之人,不于国政民俗是求,而惟心醉其淫侈,一旦身至其境,如登极乐世界,将举向所耳闻之事而身践之,遂不觉丑态毕露矣。”
而在中华帝国经历了1900年的外国人,1901年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他们不但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而且受到了“热情的帝国”前所未有的接纳。以至于当年冲杀进来的联军中间有不少官兵没有跟随部队撤走,而是在北京逗留了下来。两个法国人,一个叫傍扎,一个叫白来帝,在崇文门大街苏州胡同以南路东开了一间酒馆,卖两毛钱一杯的葡萄酒,下酒的菜是煎猪排和煎鸡蛋。不久白来帝自己跑到长辛店又开了一家小酒馆,于是傍扎和一个叫贝朗特的意大利人合作把小酒馆迁到了东单菜市的西边,挂出的牌子叫做“北京饭店”。两个洋人没想把生意做得多大,因为挨着他们的小酒馆,还有西班牙人开的饭店、美国人开的妓院和德国人开的珠宝店,但是他们卖的是军舰带来的酒,不用上税,只要从木桶里把酒灌进瓶子里,价钱就翻了10倍,于是惟独他们的生意发达了——那个小酒馆就是如今北京饭店的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