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7月19日至9月(第14/23页)

8月11日,星期五

报纸登出“人民法庭”对第一批被告初审及交叉讯问证人的细节。发布的答辩似乎全属捏造,俨然是“斯大林摆样子公审”的再版。有时候根本词不达意,令密谋者在国人眼前显得荒唐无稽。庭上的法官是个名叫弗赖斯勒的家伙,是只典型的犬儒猪。历史会永远记得他!

所有被告一律被判绞刑。冯·哈泽将军和他的家人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尤其是母亲,常去看他们。他们甚至来过这里。约克伯爵是亚当·特罗特的密友,他的兄弟姐妹已全遭到逮捕,只有已故冯·毛奇大使的遗孀例外。

弗赖斯勒博士(1893—1945)曾是共产党员(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战俘身份在西伯利亚接受思想改造),参与了1942年1月20日所举行、决定德国占领下欧洲之犹太人“最终解决方案”的万湖会议。1942年8月,他奉派担任“人民法庭”主席,该法庭在摄影机前审判所有反对第三帝国的罪犯,在被告无上诉权的情况下,做出最后判决。

审判的基本原则由希特勒亲自制定:“最重要的是,绝不能给他们时间发表冗长的演说;这点由弗赖斯勒负责。他便是我们的维辛斯基!”——指的是“斯大林莫斯科摆样子公审”的主要检察官。为了让被告在经过挑选的观众前出丑,不准他们打领带或佩戴吊裤带及皮带,弗赖斯勒因此可以不时嘲讽他们必须抓紧裤腰的窘态。

弗赖斯勒并适时打暗号,指示启动摄影机,然后开始高声谩骂污辱被告,讨好观众——尤其是讨好希特勒,因为胶片一洗出来,便会立刻送去给元首欣赏。技术人员常抱怨他的狂吼令影片声带模糊不清,但他并不理会。就连一手制定许多第三帝国最残酷法令的司法部部长提拉克博士(在盟军占领德国之后自杀),都为他用词下流的辱骂讥嘲感到震惊,曾对博尔曼抱怨弗赖斯勒的表现“值得商榷,且有损如此重要场合的尊严”。本来戈培尔打算利用每周新闻短片播出时段,播放这些影片,但第一次试放,便令经过挑选的纳粹党观众大倒胃口,于是作罢。最后只有一卷拷贝幸存:30多年后在民主德国发现,1979年7月由联邦德国电台播出,令当时的观众瞠目结舌。

8月12日,星期六

玛莉亚·格斯多夫来信,语气模棱两可,显然不能放心多说……“一切都令人悲伤沮丧……”我希望她指的是第一次审判,不过仍然觉得忐忑不安。

安托瓦内特·克罗伊和她丈夫开车从卡尔斯巴德来这里,告诉我们巴黎的最新消息。她常和乔吉见面;他主动提出要从反抗军那里弄一张假身份证,好让她取消婚礼,留在法国,直到战争结束。他甚至带着那张证件赶去车站,希望她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秒改变主意。

8月18日,星期五

我们在湖里裸泳。大家在这里的生活看似悠闲惬意,其实内心的焦虑仿佛套在头上的铁箍,愈箍愈紧,我的病假想必对我的健康有益,但再过三天就将结束。怪的是,我竟感觉轻松无比,因为这里的平静生活反而令我无法忍受。有时候跟父母相处也很困难,因为他们完全不能体谅我,或许因为他们一无所知,又心生怀疑吧,所以总是替我担忧,逼我多说。但我没告诉他们什么,因此更令他们生气;恶性循环!

柏林 8月22日,星期二

一早抵达柏林,直接赶去玛莉亚·格斯多夫家,她正在吃早餐。我问她最新情况,她惊讶地瞪着我说:“难道你不知道?亚当、海夫腾、海尔多夫、弗里茨·舒伦堡和其他很多人都被判死刑,上个星期五已经吊死了!”我立刻打电话给罗玛莉·舍恩贝格,她却什么都不肯讲,只说马上赶过来。玛莉亚说罗玛莉现在集中心力,想查出老舒伦堡伯爵的下落,因为他昨晚失踪了。

罗玛莉来了以后,我们坐在楼梯上呆瞪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最近发生的事令她感觉瘫痪了似的。她并不相信亚当已经被吊死了,谣传他是刑期唯一往后延的人。

8月11日,外交部接获通知,特罗特将在下一次“人民法庭”举行的审判中(8月15日星期二或16日星期三)被判死刑。后来博尔曼接到命令,表示,“特罗特显然还隐藏了许多事实,‘人民法庭’因此决定延后执行死刑,让有关单位继续进行审讯。”

托尼·绍尔马去旁听审判,大吃一惊,因为只准经过挑选的观众入席。罗玛莉坐在他车里等在法庭外面。他出来后放声痛哭;所有的被告都坦承他们想杀希特勒,海夫腾说如果再给他机会,他还会尝试。他认为希特勒领导下的德国是个诅咒,亦是罪恶的渊薮,将他的祖国逼上绝路;他们都将为德国的灭亡负责。法官弗赖斯勒问他,明不明白他所说的那番话是叛国重罪,海夫腾说他知道自己将被吊死,但他并不会因此改变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