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野餐(第3/5页)
年轻姑娘也怦然心动,她抬眼瞧瞧那个船主。杜浮先生头一次开口:“这嘛,才叫生活呢!”接着他又问道:“再来一块兔肉,我的好太太?”“不,谢谢,我的朋友。”
杜浮太太又转向那两个青年,指着他们的胳膊,问道:“你们这样,从不觉得冷吗?”
两个青年哈哈笑起来,接着讲述他们如何累得精疲力竭,如何满身大汗就洗澡,如何在大雾弥漫的夜晚比赛,用这类故事吓唬这一家人;他们还猛力捶胸脯,让人听听发出什么声响。“嗬!看样子你们可真够结实的。”做丈夫的说道,他再也不提他击败英国人的那个年代了。
那个姑娘现在从侧面打量他们。那个黄头发小伙子喝酒呛着了,拼命咳嗽,酒点喷到那位主妇的樱桃红衣裙上。主妇恼了,叫人拿水来洗掉酒污。
这时,气温骤然升高。粼粼的河流仿佛是一座热炉,而酒也上了头,一个个晕乎乎的。
杜浮先生全身抖动,猛烈地打着酒嗝,他已经解开西服背心和裤子的纽扣;他妻子也因喘不上气来,正一点一点敞开衣裙。那个学徒模样的青年,则摇晃着黄麻一样的头发,还自斟自饮,一杯一杯往下灌。老祖母觉出自己有了醉意,便端着架子,直挺挺地坐在那儿。而那姑娘一直不动声色,仅仅眼神隐隐发亮,棕褐色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
喝完咖啡,就再也无所顾忌了。他们提议唱歌,于是每人唱一段,别人就狂热地鼓掌。然后,他们又吃力地站起来,两位女士还有点头晕,站着喘息稳神儿;而两个男的却完全喝醉了,伸胳膊撂脚做起操来,动作又笨重又软弱无力;接着,他们又笨拙地抓住铁环,想做引体向上却白费气力,满脸憋得通红,衬衣大襟总想从裤子里跑出来,要像旗帜一样迎风招展。
这工夫,两位划船手已经把游船放下水,他们又回来,有礼貌地邀请两位女士乘船游玩。
“杜浮先生,你愿意吗?求求你啦!”杜浮太太喊道。然而,丈夫一副醉态看着她,没有听明白。这时,一名划船手拿着两副钓鱼竿走过来。能够钓上来一条鮈鱼,这是所有小店铺老板的共同心愿,这老兄一见钓鱼竿,黯淡的目光立刻发亮,他答应人家的一切要求,自己则走到桥底,坐在荫凉地,双脚垂在河面上;而坐到他身边的黄头发小伙子,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名划船手做出牺牲,带上那个做母亲的。“到英国人岛的小树林里去!”他喊了一声便划船离去。
另一条船划得慢些,这个桨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船上的女伴,什么也顾不上想了,而且他内心十分激动,浑身绵软无力了。
姑娘坐在舵手的圆椅里,她沉浸在水上荡漾的惬意中,感到万虑俱释,通体舒泰,仿佛多重陶醉袭上心头,进入忘我的境界。她脸色绯红,呼吸急促。酒力借助于向她周围流泻的溽暑热气,她的头脑更是飘飘然,就觉得船行之处,岸边的树木都纷纷向她鞠躬致敬。在溽暑熏蒸中,她的肉体亢奋起来,血液沸腾,隐隐产生一种行乐的欲望。她意乱神迷还有一层缘故:在这因为天空下火而人踪阒然的地方,同一个青年男子单独荡舟,而这青年男子又觉得她十分漂亮,闭目亲吻她的肌肤,其欲火同烈日一样灼人。
他们两人默默相对,讲不出话来,内心就越发激动,眼睛只好观望四周。划船手终于鼓起勇气,问她的名字。“我叫亨利叶。”姑娘答道。“嘿!真巧,我叫亨利。”
他们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情绪便平静下来,又对河岸发生兴趣。另一只小船停在前边,仿佛在等他们。那位划船手喊道:“这位太太渴了,我们要一直划到罗宾逊,回头我们再去小树林同你们会合。”说罢,他俯身划起桨来,小船飞驶而去,很快就不见了。
有一种隆隆的声响持续不断,好一会儿他们就隐隐听见,这时却突然逼近了。河流似乎都在颤动,就好像那低沉的声响从河底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声音?”姑娘问道。那是河堰的瀑流,岛子的岬角处建了一座拦河大坝。划船手正在详细介绍,忽然一阵鸟鸣,透过瀑流的喧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咦!”划船手说道,“夜莺白天鸣叫了,这表明雌鸟在孵卵呢。”
夜莺!姑娘从来没有听过夜莺的鸣唱,一想到现在能听见一只夜莺的啼啭,她心中就产生充满诗意的柔情幻景。夜莺!这正是朱丽叶站在阳台上为爱情幽会所呼唤的无形的见证,也是上天赐给男人亲吻时的伴奏,还是所有缠绵的浪漫曲永恒的灵感源泉:正是那些浪漫曲,向情窦初开的少女那可怜的小心灵展示了蓝色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