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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你们好像不怎么高兴呢。”她说。

“我听说你在巴黎。”伊莎贝尔随口说道,笑容冷淡。

“可以打电话给我啊,电话簿里找得到我。”

“我们才到没多久。”

格雷连忙设法缓解。

“你在巴黎玩得开心吗,苏菲?”

“不赖啊。格雷,你破产了,是吗?”

格雷脸色本来就红润,这下更是涨得通红。

“是的。”

“真倒霉。现在芝加哥的生活八成很凄惨。幸好我早就离开了。妈的,那个混账怎么还没把酒拿来啊?”

“他来了。”我说道,只见酒侍端着盘子,上头摆着一瓶酒和几只玻璃杯,小心地从桌间穿越,朝我们走来。

我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丈夫家的人把我赶出了芝加哥,竟然他妈的说我败坏他们的名声。”她狞笑起来,“我现在全靠家人的汇款过活。”

香槟端来了,并且逐一斟好。苏菲一只手颤抖着,把杯子举到嘴边。

“爱摆架子的都去死吧!”语毕,她把酒一饮而尽,瞄了拉里一眼,“拉里,你好像没怎么说话呢。”

拉里漠然地看着苏菲。她出现后,他的目光便停留在她身上,如今投以亲切的微笑。

“我本来话就不多。”他说。

音乐又演奏了起来。一名男子走到我们面前,个子颇高,身材魁梧,有着大鹰钩鼻、刷亮的黑发与性感的嘴唇,活像邪恶的萨伏那洛拉39。他跟这里大多数男人一样,上衣没有领子,外套纽扣全都扣紧,微微显现出腰身。

“来吧,苏菲,我们去跳舞。”

“走开,我现在没空,你没看到我有朋友陪吗?”

“你朋友关我屁事,快来跳舞。”

他抓着她的手臂,但她奋力挣脱。

“少烦我,你这王八蛋。”她忽然用法语怒吼。

“你去吃屎吧!”

“你自己吃!”

格雷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我晓得伊莎贝尔十分清楚。说也奇怪,贤淑的妇女往往对脏话特别了解。伊莎贝尔板起面孔,皱着眉头,满脸愠怒。那名男子举起胳膊,张开长着硬茧的手掌,准备赏她个耳光,格雷作势要站起身子。

“你走开!”他用拙劣的法语腔大吼。

男子停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格雷。

“当心哪,小葛,”苏菲说,嘲讽地笑了笑,“他一拳就能把你打昏。”

男子看格雷身材高大,体重和力气都不小,悻悻然地耸耸肩,对我们丢下两句脏话后就熘了。苏菲咯咯笑着,醉意十足。其余的人则默不作声。我帮她斟满了酒。

“拉里,你住巴黎吗?”苏菲把酒喝光后问道。

“暂时。”

想与喝醉的人交谈实属难事,清醒的人永远处于劣势。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持续了几分钟,气氛异常尴尬。苏菲忽然把椅子往后一推。

“我再不回去找我男友,他保准会气到发疯,这家伙就爱生闷气。可是呀,他在床上还真是能干呢。”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会啦,朋友们,常来玩嘛,我每天晚上都在这儿。”

她挤进跳舞的人群中,接着就消失了。伊莎贝尔姣好的脸上满是鄙视,我看了几乎要笑出来。所有人都没吭声。

“这地方还真龌龊,”伊莎贝尔忽然开口,“我们走吧。”

我付了酒钱和苏菲的香槟钱,大伙一同离开。众人仍聚集在舞池里,我们看也没看便走了出去。当时已过凌晨两点,我觉得差不多该就寝了,但格雷说他肚子饿,我便建议去蒙马特的格哈夫餐厅吃点东西。开车的时候,气氛相当沉默。我坐在格雷旁边指路。到了那家外观绚丽的餐厅后,只见有些人还坐在露台上。我们走了进去,点了培根蛋和啤酒。伊莎贝尔似乎恢复了平静,还半调侃地夸赞我竟晓得巴黎的声色场所。

“是你自己说要去的。”我说。

“我玩得非常开心啊,今晚真是痛快。”

“见鬼,”格雷说,“明明糟透了,还遇到苏菲。”

伊莎贝尔无动于衷地耸耸肩。

“你还记得她吗?”她问我,“你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吃晚餐的时候,她就坐在你旁边。当时她的头发没红成这样,是灰褐色的。”

我开始认真回忆,想起一名年轻的少女,有双蓝绿色的眼睛,歪着头的样子很是迷人。她谈不上漂亮,但清新坦率,又有几分腼腆俏丽,教人觉得有趣。

“当然记得,名字取得好,我有个阿姨就叫苏菲。”

“她后来嫁给了鲍伯·麦唐纳。”

“人还不错。”格雷说。

“他真是我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帅哥,真不晓得他看中了苏菲哪项优点。我结婚后没多久,他们也结婚了。苏菲的父母很早就离异,母亲改嫁给一个在中国的美孚石油公司的员工。苏菲跟着父亲住在玛文,我们以前经常见到她,但是她结婚后,就渐渐跟我们这伙人疏远了。鲍伯·麦唐纳是名律师,但是没赚多少钱,住在北边没电梯的公寓里。不过,这不是重点。他们不愿跟任何人来往,我从没见过这么黏着对方的小两口。即使是婚后两三年生了个宝宝,他们去看电影的时候,还是像热恋中的情侣,他搂着她的腰,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在芝加哥,他们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