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8页)
“噢!不来,你怎么啦?告诉我,出什么事儿啦?”
儿子笑起来,抱住母亲答道:
“嗳,一丁点儿事也没有,妈妈。我要跟朋友一起玩玩,我都这么大了。”
雅娜无话可答,在返回的路上,她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头脑里便涌现各种各样的怪念头。她的不来,从前那个小不来,已经认不出来了,她头一回发觉儿子长大了,不再属于她了。什么!这个长出了胡须、有了准主意的棒小伙子,居然就是她儿子,就是从前让她栽菜的她那可怜的小家伙!
一连三个月,保尔只是偶尔回家看看亲人,而每次总火烧火燎地急着要走,每次到傍晚就争取早走一小时。雅娜慌了神儿,男爵极力劝慰,一再对她说:
“随他去吧,这孩子,已经二十岁了。”
然而一天早晨,来了一个穿戴不大体面的老人,他操着德国口音用法语说:
“我要见子爵先生。”
他恭恭敬敬,连连向雅娜施礼,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只脏乎乎的皮夹子,说道:
“我有一张字条要交给您。”
说着,他打开一张油糊糊的纸递过去。雅娜接过字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抬头瞧瞧那个犹太人,再看一遍字条,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人胁肩谄笑,解释道:
“我这就告诉您。令郎要用一点钱,而我知道您是一位好母亲,也就借给了他一点儿,叫他应急。”
雅娜不寒而栗: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向我要呢?”
那犹太人解释了半天,说这是一笔赌债,第二天中午之前必须还清,而保尔还未成年,向谁也借不到一文钱,若不是他出面“帮这个小忙”,这个年轻人就要“丧失信誉”了。
雅娜想叫男爵来,可是她意乱心烦,要站却站不起来。末了,她对那个高利贷者说:
“劳驾,您帮我摇摇铃好吗?”
那人迟疑一下,怕是什么圈套,他讷讷说道:
“您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就再来一趟吧。”
雅娜摇了摇头,示意留步,她这才起身摇铃。然后,二人四目相对,一声不吭地等候。
男爵来了,他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借据上的数目是一千五百法郎。他付了一千法郎,同时凝视那个人,说道:
“记住别再来了。”
那人谢过,施了一礼,转身溜走了。
外祖父和母亲马上动身去勒阿弗尔,到了学校一问才知道,保尔有一个月没上学了。校长收到四封由雅娜签字的请假信。每封信里都附上一份医生证明,自然全是假的。他们看了大惊失色,呆在那里面面相觑。
校长十分遗憾,带他们去警察局。当天,两位家长就在旅馆下榻。
第二天,他们在城里一名娼妓家中找到了年轻人。外祖父和母亲带他回白杨田庄,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雅娜用手帕捂着脸,一直掩泣。保尔却若无其事地望着田野。
他们用一周时间就发现,最近三个月他负债已达一万五千法郎。债主们知道不久他就成年了,也就没有急着上门讨债。
家里人没有盘问他,只想以温情把他夺回来,给他做好吃的,越发娇养宠惯他。正值春季,他们还在伊波给他租了一只船,好让他在海上游玩,尽管雅娜担心得要命。
但是他们不让他骑马,怕他又跑到勒阿弗尔去。
他整天无所事事,常常好发脾气,有时态度很粗暴。男爵担心他这样完不成学业,而雅娜想到又要分离,就六神无主,但又无法妥善安排他。
忽然有一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听说他同两名水手一起出海了。他母亲惊慌失措,顾不上戴帽子,连夜跑到伊波。
海滩上站着几个男人,等待那只船返航。
海上出现一点灯火,摇曳着渐渐靠近。保尔并不在船上,而是让人把他送到勒阿弗尔去了。
警方寻找也毫无线索。他上次藏身处的那个妓女也不见了,她把家具卖掉,付了房租,没有留下一点踪迹。这个女人写的两封信,倒从保尔在白杨田庄的卧室里发现了,信中表明她爱保尔爱得发狂,提到去英国,还说她筹措到了所需的费用。
庄园的三位主人过起寂寞惨淡的日子,如同下到阴森的地狱受精神的折磨。雅娜的头发已经花白,经过这次变故就全白了。她总是天真地想,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打击她。
她收到托比亚克神甫的一封信:
夫人,上帝的手已经压到您的头上。您不肯把儿子交给他,他就夺走您的儿子,丢给一名娼妇。接到上天的这一训谕,您还不睁开眼睛吗?天主的大慈大悲是无量的。您回来跪到他面前,也许能得到他的宽恕。您若是来敲他居所的门,我是他卑微的仆人,一定给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