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汽车和桥牌,不仅使戈镇居民在社会地位的高低上表现得更加明显,而且也使他们原来爱好活动的兴趣大大减少了。坐上汽车出去兜兜风,该有多么阔气,而且一点儿也不费劲。滑雪和溜冰反而被看成是“愚蠢”和“老式”的活动。实际上,乡下人巴不得能像城里人那样消遣娱乐,附庸风雅一番,他们这种心理完全跟城里人渴望着到乡下去换换新鲜空气一样,戈镇的人以不乐意到山坡上去滑雪而自鸣得意,就像在圣保罗——或在纽约——人们以爬上山坡滑雪而感到得意扬扬一样。11月中旬,卡萝尔果真搞了一次溜冰活动,结果也很成功。那时候,燕子湖上,一望无边的冰凌在闪闪发光,灰蒙蒙,绿幽幽的。溜冰鞋滑过以后,冰凌上还不断发出回响。湖岸上,叶尖挂着冰花的芦苇,在风中簌簌作响,在乳白色的天空下,橡树枝头上还挂着最后一批枯萎了的叶子,好像不乐意归土似的。哈里·海多克在冰上作“8”字形滑行,卡萝尔也玩得非常痛快。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鹅毛大雪,溜冰活动也就到此结束了。随后,卡萝尔便竭力主张搞一次在月光下滑雪的活动。那些太太女士们偏偏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暖炉,放下她们仿效城里人整天不离手的桥牌。经过卡萝尔苦口婆心地劝导、敦促以后,她们方才乘着两辆雪橇连在一起的长橇,沿着一长溜斜山坡滑了下去。哪知道雪橇来了个人仰马翻,大家的脖子颈里灌满了雪,她们一个劲儿尖声叫喊:“再来一次该有多好!”其实,她们再也不会有这种勇气了。

这时候,她还嘴干唇焦地撺掇另一伙人去滑雪呢。她们兴高采烈,大喊大叫,互相投掷雪球,并且跟她说她们玩得真是太开心了,还希望不久再参加一次上山滑雪活动。不过,当她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后,就说什么也不肯再把自己心爱的桥牌指南手册放下了。

卡萝尔这会儿好像有些茫然若失。肯尼科特邀她一块儿到树林子里打兔子,她觉得很高兴。她好不容易绕过野火烧剩下来的树桩和悬着冰凌的橡树,越过留下了兔、鼠和飞鸟爪印的大雪堆,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匍匐前进。当肯尼科特纵身一跳,站到一小丛矮树上,对准从里面跑出来的一只兔子开了一枪时,她禁不住发出一阵尖叫声。他穿着一件双排扣紧身水手外套,还有毛线衣和高筒皮靴,在这树林里显得更加虎虎有生气。那天晚上,她胃口特别好,吃了不少牛排和烤土豆。她用手指尖擦了一下他的护耳罩,不知怎的闪起了一星星火花。她一倒头就睡了足足十二小时,梦醒以后,还在念叨着:戈镇这个地方,是多么富饶美丽!

起床后,她看到阳光照在雪地上,闪亮闪亮的,简直睁不开眼来。她穿着舒适暖和的皮大衣,一溜小跑去了镇上。蔚蓝色的天空,炊烟正从铺满浓霜的木板屋顶袅袅上升,雪橇上叮当作响的铃铛声隐约可闻,人们见面时相互寒暄的洪亮声音,在稀薄而又明朗的空气里不时回荡着,到处可以听到富有节奏感的锯木声。这一天正好赶上星期六,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忙着劈柴,准备过冬。后院里,一捆捆木柴堆积成山。他们的锯木架就搭在后面的凹地里,到处都是锯下来的淡黄色木屑。那些锯木架的颜色是樱桃红,锯条的刃口上闪着蓝钢的光芒,从刚刚锯下来的白杨、枫木、硬木树、白桦木的剖面上还可以清晰地看出一圈圈年轮来。那些男孩们都脚穿防水靴,身穿镶有大颗珠母纽扣的蓝色法兰绒衬衫,肩披深红的、淡黄的或是浅灰的厚格子呢外套。

卡萝尔冲着那些男孩大声喊道:“今天天气真好呀!”她满面红光地走进了豪兰·古尔德食品杂货店,大衣领口上挂着一丝丝呵气后凝成的雪白的霜花。她买了一听西红柿罐头,仿佛它是极为罕见的东方果品一般,然后就回家去了。她打算在进晚餐时端上一盆西红柿炒蛋,叫肯尼科特大吃一惊。

户外照在雪地上的阳光,是如此令人炫目,以至于她走进屋子,看见门上的把手、桌上的报纸以及每一件表面是白色的东西时,都觉得那上面蒙上了一层令人眼花缭乱的淡紫色光辉。这时就像是刚放完了焰火,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她的头在发晕。不一会儿,她眼前不再冒金花了,就顿觉心旷神怡,浑身充满了活力。她觉得这个世界委实是太美了,就伏在客厅里那张东摇西晃的小桌子上,直抒胸臆写起诗来了。她所写的,无非是下面几行:

天空晴朗,

阳光暖和,

暴风雨再也不会来到。

那天下午,约莫三点钟左右,肯尼科特下乡出诊去了,又赶上碧雅休息——她晚上要到路德会跳舞去。从下午三点一直到午夜,只有卡萝尔一个人在家。她翻阅了杂志上一些纯粹描写爱情的小说,觉得有些困倦了,就坐在暖炉旁边开始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