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7页)
她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那么年轻,那么大胆,那么自由了,她再也不会在大街上乱奔乱跑,大喊大叫了。下星期她要参加芳华俱乐部主办的每周一次的桥牌会,那时卡萝尔就得以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夫人身份莅会了。
四
芳华俱乐部的会员人数在十四到二十六人之间,是戈镇上流社会这幢高楼大厦上的一道彩绘飞檐。它具有乡谊会86的性质,跟“外交使团联谊会”、“圣西西里亚会”、“里茨交谊会”、“二十人俱乐部”一样。谁一旦加入了这个俱乐部,也就“跻身于”戈镇上流社会了。尽管有一部分会员也加入了妇女读书会,但芳华俱乐部的会员却照样挖苦嘲笑妇女读书会,认为它不仅市侩习气太浓,甚至还“自炫趣味高雅”。
芳华俱乐部的会员,十之八九是已婚的年轻妇女,她们的丈夫也就成为非正式会员了。她们每星期举行一次妇女桥牌午会,每月举行一次她们的丈夫也参加的晚餐会和桥牌晚会;每年在共济会大厅举行两次舞会,全镇为之轰动。在舞会上,女士们披着透明的纱巾,大跳特跳探戈舞,还卖弄风骚,暗中争风吃醋。恐怕只有“救火会”和“东方明星社”一年一度的舞会可以和它相媲美,不过,上述两社团在选择会员时极不严格,参加舞会的还有铁路道班工人偕同出钱雇来的姑娘们。有一次,埃拉·斯托博迪坐着马车去参加芳华俱乐部的舞会,那种马车是只有大出殡时才坐的。而哈里·海多克和特里·古尔德医生,总是穿着本镇绝无仅有的晚礼服莅会。
就在卡萝尔兀自疑虑后不久,芳华俱乐部的桥牌午会在久恩尼塔·海多克的新落成的混凝土结构、周围有平台的住邸举行了。那幢房子的大门是用橡木雕成的,擦得油光闪亮,窗子上也都镶嵌着明晃晃的、镜子般的大块厚玻璃。前厅刚抹上灰泥,还摆着好几盆蕨类植物。小客厅里可以看到一只乌黑的莫里斯式橡木安乐椅,十六张彩色图片,还有一张上过漆的小方桌,桌上放着用雪茄盒饰带编成的一块小垫子,上面摆着一本带插图的作为赠品的杂志,还有一副套着深褐色皮壳子的纸牌。
卡萝尔一走进去,就扑面吹来一阵像是来自烤炉的又闷又干的热风。大家已在玩桥牌。尽管她多次下决心要学,可惜她至今也没有学会打桥牌。她赔着笑脸向久恩尼塔表示歉意,想到自己往后还要向她道歉,就感到怪害臊的。
戴夫·戴尔太太,面色蜡黄,一副病容,但好歹还透着一点儿秀气。她这个女人一天到晚不是热衷于宗教迷信,就是哼哼唧唧,无病呻吟,或者胡说八道,搬弄是非。这会儿她用手指头直点着卡萝尔的鼻子,尖声说道:“你这个坏东西!我们一点儿都不刁难你,让你加入了芳华俱乐部,看来你并不觉得脸上增光呀!”
坐在第二桌的切斯特·达沙韦太太,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她的邻座。但卡萝尔还是尽可能保持新嫁娘那种楚楚动人的风度,她吃吃地笑着说:“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哪!我这个人可懒得很,今儿晚上我就叫威尔教我玩桥牌。”她的话儿说得既恳切又委婉,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像小鸟在窝里嘤鸣,像复活节礼拜堂里的钟声,像盖着一层雪白霜花的圣诞贺卡。可她内心深处却在咆哮着:“刚才这些话还不够甜吗?”她在一只富有温文尔雅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最最小的摇椅里坐了下来。不过,她所看到的或者她所想到的是:那些女人在她初到戈镇时曾用咯咯笑声欢迎过她,而现在只不过傲慢无礼地对她点点头罢了。
纸牌刚打完一局,间歇时,她试探着对杰克逊·埃尔德太太说:“我们再举行一次长橇滑雪活动,你说好不好?”
“要是掉在雪地里,可叫人冷得够呛哪。”埃尔德太太冷冰冰地回答说。
“大块雪掉进脖子里,我可最讨厌呢。”戴夫·戴尔太太也插了一嘴,不怀好意地瞅了卡萝尔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对丽塔·西蒙斯说:“亲爱的,今儿晚上,你上我家来一趟,好不好?我有最好看的新颖时装式样,很想给你看看。”
卡萝尔悄悄地又坐到自己的椅子里。人们就桥牌问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得热热闹闹,谁都不去理睬她。作壁上观吗?她不太习惯。她竭力抑制自己,不让自己过于敏感。既然她在这儿不受欢迎,就千万不要自讨没趣。但是,她的耐性毕竟很有限度,第二局打完时,埃拉·斯托博迪挖苦地问她:
“听说你要向明尼阿波利斯定购新装,准备下次晚宴穿,是吗?”卡萝尔也回敬了她一句:“连我自己还不知道呢!”其实,她大可不必动怒。
年轻的丽塔·西蒙斯小姐露出无比惊奇的神情瞅着她脚上那双浅口软便鞋上的钢扣子,卡萝尔看在眼里,心中不觉舒了一口气。但叫她生气的,是豪兰太太酸溜溜地问她:“你是不是觉得你新买的那张长沙发太宽了,不太实用?”她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就让豪兰太太自己爱怎么猜测就怎么猜测吧。不过,她马上又想言归于好,就亲热地跟豪兰太太说:“我觉得您先生店里卖的牛肉汤的味儿可真好。”说完,连她自己也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