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页)

她无意中发现原来自己无所事事。

她心里在想:游览市容,访友拜客,她早已不觉得新奇了,溜冰、滑雪和打猎,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吸引力了。碧雅这个人很能干,家里的事儿用不着她操劳,卡萝尔只是偶尔干些缝纫织补的活儿。碧雅拾掇房间的时候,卡萝尔常常一面闲聊,一面帮帮她的忙。卡萝尔的烹饪才能,同样也得不到充分发挥。达尔·奥利森肉铺一概不预先接受订货,你只好愁眉苦脸地去问掌柜的,今天除了牛排、猪肉和火腿以外,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他们那里的牛肉,不是用刀切的,而是用斧子砍下来的,羊排简直就像鱼翅一样稀罕,肉铺老板把最上等的肉都运往大城市去卖好价钱。

在其他商店,买东西同样没有选择的余地。她走遍全镇也没买到一颗玻璃帽头的图画钉。她心里想买的那种面纱,根本不必到处去寻觅,因为只能有啥买啥;只有在蒙兰·古尔德食品店,才买得到像芦笋罐头那样的奢侈品。至于家务嘛,一年到头都是一个样,只要她稍微照管一下就行。只有博加特寡妇闯进门来烦扰不休时,才把卡萝尔独自寂寞的时间给填满。

她又不能到外面去找事做,因为这对本镇的医生太太来说是最忌讳的。

她是一个满脑子想着工作的女人,但她偏偏没有工作可做。

她能做的,只有三件事:第一,生儿育女;第二,开始她的改革生涯;第三,让自己确确实实跟戈镇打成一片,在礼拜堂、读书会、桥牌会等处的活动中发挥自己的力量。

至于孩子吗,诚然,她是有心向往之,可是——现在她根本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尽管肯尼科特的坦率态度使她感到尴尬,但她还是完全同意他的看法:鉴于目前人类文明已陷入极其愚蠢的状态——这种文明使在培育年轻公民时付出的代价比任何其他蠢事更昂贵,更可怕——因此,在他还没有赚到更多的钱之前就有孩子,实在是不可取的。她觉得很伤心,也许他只知道一味审慎,根本不懂得爱情的全部奥秘,可是,她又半信半疑地认为“将来再说”也好,就不再去想它了。

她的“改革”计划,她要美化那条不堪入目的大街的心愿,尽管模糊不清,但是她一定要付诸实现,而且她的决心很大!她用柔嫩的拳头敲着暖炉,借以表达自己的决心。尽管她赌咒发誓过了,但是这个革新运动究竟何时开始,又从何处着手,她心里还连个谱都没有呢。

她真的能跟戈镇打成一片吗?她心里仔细琢磨着,似乎并不乐观。她想,她根本不了解人们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不久前她跟镇上的妇女们一起吃过午茶,也到各个店铺找商人聊过天,可惜只是她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大放厥词,他们简直没有机会插嘴,来谈一谈他们对她的看法。男人们对她微笑着,但他们果真喜欢她吗?她在妇女们中间表现得很活跃,但她真的已经是她们圈子里的一员了吗?她曾跟她们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背后议论别人——这在戈镇就是弥足珍贵的秘闻——现在回想起来,次数并不很多。

她上床后心里还是疑虑重重,久久不能入睡。

转天,她上街买东西时,就冷静地注意观察别人对她的态度。戴夫·戴尔和萨姆·克拉克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对她依然非常友好,可是切斯特·达沙韦在阴阳怪气地说“你——好——”的时候,不就是有点儿粗鲁无礼吗?食品店老板豪兰,看起来好像不爱答理人似的,难道说他平时的态度就是这样吗?

“留神注意别人的眼色,真叫人恼火!我在圣保罗完全不管这一套。但是到了这里,我几乎成了别人侦察的对象。他们时时刻刻盯住我不放。我绝不会因此终日惶惶不安。”她自言自语道,一想起自己孤立无援,又受了那么多的气,不免感到非常激动。她认为在采取守势的同时还应向他们发动攻势。

人行道上,积雪已经融化了。入夜,不时听到湖上坚冰坼裂时发出金石撞击般的铮铮声。到了早晨,天空清朗,街上一片繁忙景象。卡萝尔头上戴着一顶圆形软帽,身上穿着一条苏格兰粗呢长裙,像是大学里要去打曲棍球的低年级的女学生。她真想提高嗓门喊几声,让自己的两条腿也在街上遛上几圈。在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种跃跃欲试的心情了,就沿着一排房子往前奔去,踩着人行道的边石,从一大堆烂雪泥上跳了过去,还像小孩子一般大声呼喊着。

她发现有三个老妇人挤在一个窗口上,张大嘴巴正看着她,她们目光如炬,使她惊呆了。街对面的另一个窗口里,有人正偷偷地掀开窗帘。她猛地站住,趔趄不前,随后她换上慢条斯理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去。顷刻之间,少女卡萝尔又变成了肯尼科特大夫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