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尼亚舅舅(第14/24页)

索尼雅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个顶好的办法啦。这样就不难知道他是不是爱你。不要担心,亲爱的……一点也不要害怕。我会很巧妙地探听他,甚至都不会叫他觉得出来。咱们得先知道他究竟爱不爱。

停顿。

如果不爱,那就请他再也不要到咱们这儿来了。不对吗?

索尼雅点头表示同意。

自己所爱的人不在眼前,痛苦还少一些。为什么要拖延呢?我们马上就去问问他……他本来说是要叫我看几张图的……你去告诉他,说我在这儿等着他呢。

索尼雅:(很感动)你会把实情都告诉我吧?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那当然喽。我觉得无论实情怎么样,总比这么不明不白的好受得多。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好啦,亲爱的。

索尼雅:好,我就说你想看看他那些图……(走了几步,又在门口停住)不,究竟还是不明不白的好些……至少你还能抱着希望呀……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你说什么?

索尼雅:没说什么,没什么。(下)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一个人)再坏也莫过于知道了一个人的秘密,而对她又丝毫无能为力的了。(沉思)他不爱她。这很清楚。可是,说实话,他又为什么不可以娶她呢?她确是不美,然而要做一个乡下医生的太太,也总算是十全十美的呀,特别是配他这么一个年纪。她有知识,又这么善良,这么纯洁……咳。我说的全是糊涂话……

停顿。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啊,我真是了解她呀!她活在周围这些平庸的、不足道的悲惨人物们中间,确是烦闷得可怕啊,她所听见的,只是些淡而无味的言语,她周围的人们所谈的只是吃、喝、睡。恰好这时来了他这么一个人,那么与众不同,那么美,那么有趣,那么吸引人。他每次的来临,都消除了她生活里的单调,就像东升的月亮,闪着越来越强的光芒,赶走了黑暗一样。在这样一个男人的魔力之下,当然会倾倒,会忘掉一切啊……就连我自己也都觉得有一点爱上了他呢。可不是,不看见他,我就烦闷,你看我,一想到他就笑了……凡尼亚舅舅说我的血管里有美人鱼的血。“一辈子里至少也得有一次露露本性……”谁知道呢?他的话也许对……像一只醉心于自由的鸟那样高飞吧,再也不要碰见你们这些睡意昏沉的脸,再也听不见你们这些闲谈吧,连你们的存在都忘记吧……可是,我怯懦,没有那种胆量……要那样,我的良心一定会责备自己的……他每天来,我猜得出来那是为什么,这我就已经觉得是自己的过失了。我已经准备要跪在索尼雅的脚下,去求她原谅,去哭了……

阿斯特罗夫:(手里拿着一张地图出现)日安,夫人。(和她握手)你想看看我画的图吗?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是你昨天答应给我看看的……现在你有空吗?

阿斯特罗夫:啊,当然喽。(把地图在桌上展开,用按钉按住)你是生在哪里的?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帮着钉地图)彼得堡。

阿斯特罗夫:你在哪里读的书?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在音乐院。

阿斯特罗夫:那么,这一定是不能叫你感到兴趣的了。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为什么?乡下的情形我不懂,倒是真的,可是我也读到过不少啊。

阿斯特罗夫:我在你们这儿摆了一张画图桌……就在伊凡·彼特罗维奇的卧房里。每逢我疲乏得受不住了、头脑整个迟钝了的时候,我就放下一切,躲到你们家来,花上一两个钟头,作作这种消遣……伊凡·彼特罗维奇和索菲雅·亚历山德罗夫娜一边算他们的账,我就坐在他们旁边,在我自己的桌子上,一边涂抹起来——这样,我就在一种温柔的安静中,得到了休息。天气晴和,寂静,一只蟋蟀在墙角唱着。可是这种乐趣,我也不是叫自己常常享受的,不过一个月一次……(指图形)请你看一看。这张图是我们这个地区五十年以前的样子。森林是用深浅的绿颜色画的,你会注意到,地面有一半都遮满了密匝匝的森林。在用许多细斜的红线条标出阴影的地方,都出产野鹿和狍子……凡是有动物和植物特产的地方,我都标出来了。这儿,你所看见的这片水塘上,从前有极多的天鹅、野鸭和鸭子,老年人告诉我们说,这里有过种类极多的禽鸟,成群地飞起来,就和云雾一般。你看见了,除去这些小村落和这些村庄以外,还有一些零星的小房子,一些分隔着的住宅,一些隐修院和一些磨房……这里有极多的牛马。都用深浅的蓝颜色给标出来了。你看,比如说,这一个区域的蓝色就特别深。在这一带,从前有成群成群的马,每个农民都有三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