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尼亚舅舅(第15/24页)
停顿。
我们再看底下,这是我们这个地方二十五年以前的样子。森林只遮盖着三分之一的地面了,虽然野鹿还能维持存在,可是狍子已经完全绝迹了。你会注意到,蓝颜色和绿颜色,也都没有上一张图那么深了,其余就更可想而知了。最后,咱们再看看这一张图,这是我们这个地方今天的样子。你看见了,绿颜色变成了分隔着的绿点子,只是在这儿那儿分布着,狍子、天鹅和大雷鸟都已经绝迹了……分隔着的住宅、隐修院和磨坊,连痕迹都看不见了。总的说起来,这是一幅退化的图表,虽然缓慢,但是不容置辩地,至多再过十年到十五年,就会败落净尽的。你也许会回答我,说这是受了文明的影响,说古老的生活形式让位于新的生活乃是非常自然的事。啊!如果在森林伐倒的地方,现在通了公路,通了火车;如果乡下到处都盖满了工厂、手工场和学校,那我就会完全同意你的话。要是那样,毫无疑问地,农民会健康起来,富足起来,也更有了知识。然而,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在我们这个地区,你所看见的,到处照旧是沼地、成群的蚊子,照旧没有公路,照旧到处是贫穷,到处流行着伤寒、白喉和火灾……居住区的范围,一天比一天缩小,因为居民为了谋求生存,正在进行着力不从心的挣扎,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地区便日渐退化了。这种退化,当然是老百姓们的愚昧、无知和完全缺乏责任感的结果。然而,一个饥饿的、有病的、受着寒冷的人,为了尽力保存自己行将熄灭的生命,和自己孩子们的生命,他也只有本能地、不自觉地抓住手边的一切,来解一解饥饿,取一取温暖了。他们消灭一切,是顾不到明天的啊。一切都差不多破坏完了,却什么也没有创造。(一种冷冷的声调)我从你的脸色上看得出来,你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我在这些事情上,都是多么的无知呀……
阿斯特罗夫:这和无知不相干,简单得很,你不感兴趣。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说实话,我的心思在别处。原谅我吧。我必须向你提出一个小小的问题,可我又觉得怪为难的,不知道怎么样开口。
阿斯特罗夫:一个问题?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一点也不错,不过用不着害怕……是一个相当没有意义的问题。咱们坐下,好吗?(他们坐下)是关于一个年轻人的,我希望咱们能像正人君子和好朋友那样,一点也不故弄玄虚地谈一谈。咱们把心思都说出来,随后就把这次所谈的事情,完全不再放在心里。同意吗?
阿斯特罗夫:同意。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是关于我的继女索尼雅的事。你喜欢她吗?
阿斯特罗夫:是呀,我非常敬重她。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作为女人,你喜欢她吗?
阿斯特罗夫:(思索了一会儿)不。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再有两三句话,我就不再耽搁你了。你难道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吗?
阿斯特罗夫:没有,什么也没有。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拉起他的手来)你不爱她,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她痛苦……你明白吗?……那么,就不要再来看我们了吧。
阿斯特罗夫:(站起来)要叫我……可太迟了……而且我也太忙……(耸耸肩)我没有心思去想这个……(看得出他是局促不安的)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啊,多么不舒服的谈话呀!我的心跳得像是身上背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似的。咳!不过呢,感谢上帝,也总算是弄清楚了。咱们就把这一次谈话的事情忘了,只当是没有这么一回事吧,并且……离开我们的家吧。你是聪明人,你会了解……
停顿。
这话我说着可都脸红。
阿斯特罗夫:这话你如果早一两个月跟我说,我大概会考虑考虑,但是现在呢……(耸耸肩)既然她痛苦,那当然就得……不过我有一样事情不明白:为什么要你来提这个问题呢?(用眼角看着她,用手指威胁着她)看看你这个狡猾的女人哪!
叶列娜·安德烈耶夫娜:这是什么意思?
阿斯特罗夫:(笑着)诡计多端的女人!就算是索尼雅痛苦吧。那我也很愿意承认。可是为什么要你来提这个问题呢?(拦住她说话,迅速地)对不起,不要做惊讶的样子。我为什么天天来看你们,你完全懂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为谁来的。不要那样看我,我的漂亮的老虎,在这种事情上,我也还是有些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