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10/32页)
娜达莎:可见奥尔加和伊里娜还没有回来呢。这两个可怜的人哪,她们还没有回家,还在工作着呢!奥尔加在开教务会,伊里娜在电报局……(叹息)今天早晨我跟你妹妹说:“伊里娜,我的亲爱的,你可应当保重自己呀。”可是她不听我的话。你说是八点一刻了吗?我觉得我们的宝贝不舒服得厉害。他为什么这么冰凉呢?昨天他发烧,可是今天浑身又都是冰凉的了……我担心得很!
安德烈:不要紧的,娜达莎。孩子很结实。
娜达莎:究竟还是节制着点他的饮食的好。我不放心。我听说今天晚上九点钟,化装跳舞的人要到咱们家里来。他们最好是不要来,安德留沙。
安德烈: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那是请了人家来的。
娜达莎:今天早晨,小孩子一醒,就看着我,脸上忽然跟我笑起来了;可见他已经认识我了。我跟他说:“早安,宝贝!”“早安,我的乖乖!”他就笑出声音来了。小孩子们能懂话;他们很懂得大人的话,那么,安德留沙,我就去告诉他们,不招待那些化装跳舞的人了。
安德烈:(犹豫不决地)那得看我的妹妹们的意思。这也是她们的家呀。
娜达莎:是啊,这也是她们的家;我去跟她们说说去。她们会同意的,她们都那么好……(往外走着)我吩咐晚饭预备了些酸牛奶。医生说你应当只吃酸牛奶,不然就永远也瘦不下去。(站住)宝贝浑身都是冰凉的。我怕大概是他的屋子太冷。恐怕应该给他另外换间屋子住,至少得住到天气暖和起来。比如说,伊里娜住的那间屋子,就对这孩子非常合适,又干燥,又整天都见太阳。应当跟她去说说,请她暂时搬到奥尔加的屋子里住住……反正她也成天不在家,除了夜里回来睡睡……
停顿。
安德留桑奇克,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呀?
安德烈:不为什么,我是在想……而且呢,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娜达莎:对啦……我本想跟你说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自治会议打发来的费拉彭特,还在那儿等着要见你呢。
安德烈:(打呵欠)叫他进来吧。
娜达莎下。安德烈就着她忘记带走的蜡烛,低头看书。费拉彭特上;他穿着一件褴褛破旧的外衣,领子翻上来。头顶上包着一块头巾,直包到耳朵上。
晚安,我的老费拉彭特。有什么事呀?
费拉彭特:主席送给你一本书,另外还有一份公事……这不是……(递过书和一个信封去)
安德烈:多谢。很好。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呀?已经八点多了。
费拉彭特:什么?
安德烈:(提高声音)我说,你来得太晚了,已经八点多了。
费拉彭特:一点也不错呀。天还没黑我就来了,可是他们不叫我见你。他们说,主人忙得很。那呀,就活该了!他既然忙,可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我并不忙。(以为安德烈问了他什么话呢)什么?
安德烈:没说什么。(查看着那本书)明天是星期五,不办公,不过我还是照旧要去……省得没事可做。待在家里真烦闷啊……
停顿。
亲爱的老头子,我们的生活变化得多么奇怪,它又多么会骗人啊!今天,我因为烦闷,因为没事可做,才拾起这本书来——大学的旧讲义,——这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哇……哎!我是自治会议的秘书,就是普罗托波波夫当主席的这个自治会议。我是会里的秘书,我最大的希望,充其量也不过是有一天能当上委员罢了!我这个每天夜里梦见自己当上了莫斯科大学教授,成了全俄罗斯引以为荣的著名学者的人,却只能当一个地方自治会议的委员啊!
费拉彭特:我一点也说不上来……我没听清楚……
安德烈:如果你真能听得清楚的话,也许我就不跟你说了。我很需要跟一个人谈谈。可是,我的太太不能了解我。我的妹妹们呢,我也不太知道为什么,又总是有点怕她们——我怕她们会嘲笑我,会叫我难为情……我不喝酒,不喜欢进酒馆,然而我要是现在正坐在帖斯多夫或者莫斯科的哪一家大饭店里,你可真不知道那会有多少快乐啊。
费拉彭特:在莫斯科呀——那天有一个包揽买卖的,在自治会议里说,——说在莫斯科有几个商人吃薄饼;好哇,好像有一个人吃了四十张,给吃死了。不知是四十还是五十,我记不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