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13/32页)
屠森巴赫:你笑什么?
玛莎:我不知道。我从今天早晨起,就总是笑。
威尔什宁:我也是在你那个学校读的书,我没有上军事学院;我读过很多的书,只是我不懂得选择。很可能我所读过的都没有用处,然而,我越往下活,就越想多知道。我的头发都苍白了,我差不多是个老头了,可是我的知识还有限得很呢!多么有限啊!虽然如此,最重要的和最真实的东西,我相信我还是懂得透彻的啊,我多么想给你们证明一下:我们的幸福是不存在的,不应该存在的,而且将来也不会存在的啊……我们应当只去工作、工作好了。至于幸福呢,那是留给我们极远的后代子孙们的。
停顿。
如果我得不到幸福,至少我的后代子孙的后代子孙会得到的……
费多季克和洛迭出现在餐厅里;他们坐下去,轻轻地弹着吉他,在低唱。
屠森巴赫:依你看,幸福是一件连梦想都不该梦想的东西了!可是我现在感到很幸福,那又该怎么解释呢?
威尔什宁:不会的。
屠森巴赫:(拍着手笑)我看我们显然是互相都不了解的。那么,我怎样才能说服你呢?
玛莎:轻声地笑。
(向她伸着一只手指头)笑!这有什么可笑的!(向威尔什宁)不但在两三百年以后,就是再过一百万年,生活也还会像现在一样;它不改变,它是固定的,它要遵循它自己的法则,这个法则,我们是一点也看不见的,或者,至少是我们永远也不会懂得的。就像候鸟,拿仙鹤作比吧,它们来来回回不停地飞,无论它们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高超的也好,渺小的也好,依然阻止不住它们继续不明目的、不知所以然地飞。它们中间无论能产生出多少哲学家,它们还是得飞,而且将来也还得飞。那些高谈哲学的人们,尽管舒舒服服地去谈吧,而它们还是得飞……
玛莎:但是这都是什么道理呢?
屠森巴赫:道理啊……现在正下着雪……又是什么道理呢?
停顿。
玛莎:我觉得人应当或者有信念,或者去寻求一个信念,不然他的生活就是空虚的,空虚的……活着,而不明白仙鹤为什么飞;不明白孩子为什么生下来;不明白为什么天上有星星啊……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不然,一切就都成了一场空,就都是荒谬的了。
停顿。
威尔什宁:青春要是白白放过,究竟是可惜的呀……
玛莎:果戈理说过:先生们,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件烦闷的事呀!
屠森巴赫:我却要这么说:先生们,和你争论是很困难的呀!所以,就算了吧……
契布蒂金:(读着报纸)巴尔扎克在别尔吉切夫结的婚。
伊里娜低唱着。
我把这个记下来(在他的笔记本上记)巴尔扎克在别尔吉切夫结的婚。(读报纸)
伊里娜:(一边用纸牌占着卜,一边在沉思着)巴尔扎克在别尔吉切夫结的婚。
屠森巴赫:大局已经定了!玛丽雅·谢尔盖耶夫娜,你知道吗,我已经辞职了?
玛莎:我知道。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好处。我不喜欢文官。
屠森巴赫:没关系……(站起来)看看我,难道我像个军人的样子吗?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要去工作。哪怕是一辈子里只有一次呢,我也愿意晚上回到家来,疲倦不堪,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向餐厅走去)工人们睡觉一定是很香的!
费多季克:(向伊里娜)我刚才在莫斯科街的皮日阔夫店子里,给你买了这些五彩铅笔……还买了这么一把小小的铅笔刀……
伊里娜:你总是拿我当一个小孩子看待,可我现在已经大了,你知道……(接过铅笔和铅笔刀来,非常快活)多么漂亮呀!
费多季克:我呢,你看看我自己买了一把什么样的刀子……看,这儿一把刀,这儿两把刀,这儿还有第三把刀,还有这个,是掏耳朵用的,这儿是把剪子,这个是修指甲的……
洛迭:(高声地)大夫,你多大年纪?
契布蒂金:我?三十二。
大家大笑。
费多季克:我另外摆个卦给你看看……(摆着卦)
茶炉端进来了;安非萨忙着倒茶。稍过一会儿,娜达莎上;她也在桌边张罗着。索列尼上,和大家招呼完了,就坐在桌旁。
威尔什宁:也还是起这么大的风啊!
玛莎:是呀。我讨厌极了冬天了。夏天是什么样子我都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