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第7/27页)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望着窗外的花园)啊,我的童年,我那纯洁而快活的童年啊!我当初就睡在这间幼儿室里,总是隔着窗子望着外边的花园。每天早晨,总是一睁眼就觉得幸福;那个时候,这座园子就跟现在一样,一点也没有改样儿。(愉快地大笑起来)满园子全是白的,全是白的!哦,我的樱桃园啊!你经过了凄迷的秋雨,经过了严寒的冬霜,现在你又年轻起来了,又充满幸福了,天使的降福并没有抛开你啊!……啊!我要是能够把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的这一块大石头除掉,那可多么好哇!痛苦的往事前尘哪,只要我能忘掉它,那可多么好哇!

加耶夫:居然要把这座园子也拍卖了还债,真叫人不能相信哪!不是吗?……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啊!看哪!我们去世的妈妈在园子里散步呢……穿着白衣裳!(愉快地大笑起来)是她!

加耶夫:在哪儿?

瓦里雅:上帝保佑你,妈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其实并没有人。不过看起来很像;靠右边,就在这条长路往凉棚拐弯的地方,有一棵斜长着的小白杨树,样子像一个女人……

特罗费莫夫穿着一套破旧的学生制服,戴着眼镜,上。

多么美丽的园子啊!这一丛一丛的白花,上边衬着这一片碧蓝的长空!……

特罗费莫夫: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

她转身过来看他。

我只来问你一句好,问完立刻就走。(恳挚地吻她的手)他们要我等到早晨再来见你,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诧异地望着他。

瓦里雅:(忍住泪)这是彼嘉·特罗费莫夫……

特罗费莫夫:彼嘉·特罗费莫夫,从前格里沙的家庭教师。你看,我真的变得叫你都认不出来了吗?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拥抱他,轻声哭泣。

加耶夫:得了,得了,柳芭。

瓦里雅:(哭着)彼嘉,你看,我不是叫你等到明天再来吗?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格里沙,我的儿!格里沙,我的孩子……

瓦里雅:这有什么办法呢?亲爱的妈妈,这是上帝的意思啊!

特罗费莫夫:(柔和地,含泪的声音)好了,好了。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轻声地哭着)我的好孩子死了,他是淹死的。为什么?我的朋友,为什么啊?(声音更轻些)安尼雅睡着了,可是我说话还这么响,还弄出这么多响声来……可是彼嘉,你是怎么了?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这么老了?

特罗费莫夫:火车里有一个老太太,甚至管我叫起秃顶的绅士来了。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你从前年轻极了,是一个可爱的小学生,现在怎么头发也稀了,眼镜也戴上了。这你还能算是一个学生吗?(向门走去)

特罗费莫夫:当然了,我希望做一个不朽的人,做一个永久的学生呢。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吻过她的哥哥,又去吻瓦里雅)好啦,睡去吧!你也见老了,列昂尼德。

皮希克:(跟着她走过去)可不是,该去睡了。哎呀,哎呀!哎呀,我这个痛风病啊!我只好就住在他们这里了……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的天使,不要忘记了,明天早晨……二百四十个卢布呀……

加耶夫:这个人哪,他老跟我们唱这个老调子。

皮希克:二百四十个卢布……去付我的抵押借款的利息。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我没有钱,我的朋友。

皮希克:我会归还你的,亲爱的太太,这么一笔笑死人的数目。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好吧,好吧,叫列昂尼德给你好了,列昂尼德,给他吧。

加耶夫:行啊,我会给的!就把你的口袋张得大大的吧!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有什么办法呢!给他吧……他等着这笔钱用……他会归还的。

柳鲍芙·安德烈耶夫娜、皮希克、特罗费莫夫和费尔斯均下。加耶夫、瓦里雅和雅沙留在场上。

加耶夫:我的妹妹那种往水里扔钱的老毛病,还是没有改。(向雅沙)走开,伙计,你浑身都是鸡窝味儿。

雅沙:(挂着笑容)你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列昂尼德·安德烈耶维奇!

加耶夫:说谁?(向瓦里雅)他说的什么?

瓦里雅:(向雅沙)你的母亲从村子上赶来了。她打昨天就在下房里等着你呢。她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