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园(第9/27页)
安尼雅:你又来了,舅舅!
瓦里雅:住住嘴吧,我的好舅舅!
费尔斯:(严厉地)列昂尼德·安德烈耶维奇!
加耶夫:我走啦,我走啦。你们都睡去吧。绕两次边打进中兜!正杆打正球!(下)
费尔斯蹒跚地随下。
安尼雅:现在我可放心了。我不愿意到亚罗斯拉夫尔去,因为我不喜欢外婆;不过我可放了心了,这得谢谢舅舅。(坐下)
瓦里雅: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我可要去睡了。你不在家的时候,家里出过一件可气的事情。你知道,那几间旧下房,只有叶菲米尤什卡、包里亚、叶夫斯季格涅伊和老卡尔波几个老用人住。哪知道,他们竟招来了各种各样的流氓,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睡在他们一起。我都没有说过他们一句。可是后来他们竟散布流言,说我下了命令,顿顿饭只给他们干豌豆吃。这是说我吝啬,你明白吗?这还不是叶夫斯季格涅伊干的事!——很好啊,我心里说,既是这样,我就叫你等着瞧吧!我派人把叶夫斯季格涅伊叫了来……(打呵欠)他来了……好哇,叶夫斯季格涅伊,我说,你这个老糊涂,你怎么敢……(注视安尼雅)安尼奇卡!
停顿。
她睡着了,(挽着安尼雅的胳膊)咱们睡去吧……走吧……(搀着安尼雅走)我亲爱的小东西睡着了!来吧,来吧!(她们走下)
远处,园子外边,有一个牧童吹着木笛。特罗费莫夫穿过舞台,看见安尼雅和瓦里雅,就站住了。
嘘!她睡着了!睡着了。我们走吧,我的乖孩子。
安尼雅:(半睡着的状态,声音很低地)我多么累呀!……听,那边的马铃声……舅舅……亲爱的!妈妈……我的舅舅……
瓦里雅:得啦,我的乖孩子!我们走吧。
走进安尼雅的卧房。
特罗费莫夫:(情绪激动地)我的阳光啊!我的春天啊!
——幕落
第二幕
野外。一座古老、倾斜、久已荒废的小教堂。旁边,一口井和一些厚石头块,显然是旧日的墓石;一条破旧的长板凳;一条通到加耶夫地产的道路。一边,高耸着一些白杨树的昏黑剪影;树的后边,就是樱桃园的边界。远处,一列电线杆子;天边依稀现出一座大城镇的模糊轮廓,只有在特别晴朗的天气里,城影才能看得清楚。将近夕阳西落的时候。夏洛蒂、雅沙和杜尼亚莎都坐在长板凳上。叶比霍多夫站在他们旁边,弹着吉他;四个人各自想着心思。夏洛蒂戴着一顶旧的尖顶帽,她从肩上摘下来福枪,修理皮带上的别扣。
夏洛蒂:(出神地想着心思)我没有正式的护照,我不知道自己确实的年龄,我永远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我还挺小的时候,我的爹妈一直是东村赶到西村的,赶到集上去表演,而且表演得很不错。我总是表演Salto-mortale 和各式各样的戏法。后来爹妈死了,一个德国老太婆,就把我收去做养女,叫我去读书,好极了!等我长大了,这我才当了家庭教师。然而,我是打哪儿来的?我是谁?我心里连一点影子都没有。我的爹妈是谁?……很像是他们没有结过婚吧?……我也都不知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黄瓜来,啃一口)我是什么都不晓得啊。
停顿。
我真恨不得找谁把这个心思说一说呀,可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跟他谈谈的……我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啊。
叶比霍多夫:(弹着吉他,唱着)“这烦嚣的尘世,在我看来,算得了什么?啊,朋友也好,仇敌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弹一弹曼多林,够多么舒服啊!
杜尼亚莎:这叫吉他,不叫曼多林。(照着小手镜,擦粉)
叶比霍多夫:在一个爱得发了狂的疯子看来,这却是曼多林啊。(唱)“啊,但愿你给我温暖的回报,安慰一下我这寂寞的心。”(雅沙轻轻地伴唱)
夏洛蒂:听听这两个人唱的!多难听!吓!简直像狗叫!
杜尼亚莎:(向雅沙)到过外国,那可多么福气呀!
雅沙:是呀,当然喽;我不能不同意你的话。(打呵欠,点起一支雪茄)
叶比霍多夫:那很显然嘛。外国的一切,老早都已经圆满了。
雅沙:一点也没问题。
叶比霍多夫:我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我读过各种各样的了不起的书,可是我还是不能明白自己究竟愿意走哪一条路,也可以这么说吧,我是想活着呢,还是想把自己打死呢?可是不管怎么样吧,我口袋里永远带着一把手枪。这不是?(掏出手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