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第6/7页)

他们打得挺好的,爸爸说。

你们的爸爸打拳速度很快。出拳迅猛。米盖尔探过身子来。我看过他狠揍一个美国佬,揍得他哭爹喊娘。

米盖尔带了一瓶贝尔穆戴斯朗姆酒注过来。他和我爸都醉了。

你们回自己房间吧,妈妈说着,摸了摸我的肩膀。

为什么?我问,我们只是在这儿干坐着而已啊。

我对我家的感觉也是那样,米盖尔说。

妈妈狠狠瞪了我一眼。闭嘴,她说,把我们推向我们的房间。于是我们就坐在屋里,听外面的动静。两次聚会上,客人吃饱了之后都赞扬妈妈的厨艺,祝贺爸爸有这样的好儿子,然后为了礼貌起见再待上一个钟头左右。他们抽烟、玩多米诺骨牌、八卦,然后是不可避免的——呃,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明天还要上班。你懂的。

那是自然。咱们多米尼加人还能懂什么呢。

客人走后,妈妈在厨房里安静地刷锅,把锅里的烤猪肉碎屑刮下来丢掉,爸爸则穿着短袖坐在前门廊上。他在美国过了这五年,似乎已经一点也不怕冷了。他进来之后就洗澡,然后穿上工作服。今晚有夜班,他说。

妈妈停下手里用勺子刮锅的活儿。你应当找个作息时间正常的工作。

爸爸耸耸肩。你要是感觉工作很好找,自己去找一个。

他刚一走,妈妈就拨开唱机上的唱针,打断了菲利克斯·德尔·罗萨里奥注的歌声。我们听见她在衣橱间里穿上大衣和靴子。

你看她是不是要抛弃我们了?我问。

拉法皱起眉头。有可能,他说。

我们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于是走出房间,看到屋里空荡荡的。

我们最好去追她,我说。

拉法在门口停住脚步。咱们给她一分钟时间,他说。

你出啥毛病啦?

我们等两分钟吧,他说。

就等一分钟,我大声说。他把脸贴在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上。我们正要出门,她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周身被冷气包裹。

你去哪儿了?我问。

我去转了一圈。她把大衣挂在门背后的衣钩上。她的脸冻得通红,还直喘粗气,就好像她的最后三十步是猛跑过来的。

在哪儿?

就在拐角。

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哭了起来,拉法伸手想搂她的腰,手被她打了下来。我们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感觉她要发疯了,我说。

她就是太孤独了,拉法说。

大暴雪的前一天夜里,我听见狂风敲打着我们的窗户。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浑身都冻僵了。妈妈在摆弄暖气的调节阀;我们听得见水管里的潺潺水流声,但屋里一点也不暖和。

你们玩吧,妈妈说。玩起来就不冷了。

暖气坏了吗? 

我不知道。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调节阀的旋钮。可能是今天早上反应慢。

外面没有一个美国小孩在玩。我们坐在窗前,等他们出来。下午,爸爸从工厂里打来电话;我接了电话,能听得见电话另一端有铲车的声音。

拉法吗?

不,是我。

去找你妈。

马上要下大暴雪,他向她解释道——我虽然站得远,但还能听得见电话里他的声音。我没办法回家。雪会下得很大。也许我明天能回去。

我应当怎么办?

待在室内不要出去。浴缸里装满水。

你在哪儿过夜呢?妈妈问道。

在一个朋友家。

她转过脸,不让我们看见。好的,她说。她挂了电话,坐在电视机前。她预料到我要纠缠她问爸爸的事,于是对我说,你看你的电视好了。

WADO电台建议居民准备好额外的毛毯、水、手电筒和食品。这些东西我们都没有。如果我们被大雪埋住了怎么办?我问。我们会死吗?他们会不会坐船来救我们?

我不知道,拉法说。我对雪一无所知。我的话让他紧张起来。他跑到窗前,向外望。

我们不会有事的,妈妈说。只要注意保暖就好。她走过去又调高了室温。

但如果我们被大雪埋住了怎么办?

雪不可能下那么大。

你怎么知道呢?

因为就算十二英寸的雪也不会埋住任何人,哪怕是你这样的讨厌鬼。

我走到门廊上,看着像筛得很细的白灰一样的大雪开始降落。如果我们死了,爸爸会内疚的,我说。

妈妈转过身,大笑起来。

一个小时内就下了四英寸的雪,而且还在继续下个不停。

妈妈一直等到我们上床才出门,但我听见了开门声,于是叫醒了拉法。她又偷跑出去了,我说。

出去了?

是的。

他冷冷地穿上靴子。他在门前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咱们走,他说。

她站在停车场边缘,正要穿过西敏路。公寓房透出的灯光照射着冰冻的地面,我们的呼吸在夜空中凝结成白雾。大雪劲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