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7/11页)

多恩说,五月十五号,那时她会回来。吉丁到处打听有没有转租房,结果找到了两处:一处是一座住宅,可以住一个月,到六月份;另一处是一套公寓,可以住半年,但地点在城外,太远了。后来又找到一处阁楼,她可以跟别人合租两周,然后住到夏天……每天夜里上床时,她都已筋疲力尽,顾不上焦虑了,但一醒来,那场景便会重现,而且一次比一次真切,一次比一次沉重,直到某天早晨她最终拿着一杯西柚汁坐在那里,明白既然摆脱不掉,她还不如下决心把那个场景卷起来,剪掉头,撕开,看看肚皮里面装着什么。那些女人看起来很可怕:钉着马掌,大腹便便,头发围着破布,编着发辫。而她们像武器似的向她挺出的乳房是又软又松的袋子,顶端有一只浅黑的眼睛。然后是那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滑溜溜的黑胳膊伸长到十二英尺,十五英尺,对着她,还有曾经捏着鸡蛋的手指。那很疼,部分疼痛就在于产生那种幻象——在选上你的梦境中让你充当一个孤立无援的牺牲品。有些疼痛则来自那些你热爱或者你觉得善待的人当众羞辱你所造成的直截了当的痛苦。一种微小的疼痛,你一注视,它就会闪现。所以你就用一个盖子把它盖住,直到下一次。但大多数伤害是可怖的。那些夜里的女人倒不仅是针对她(针对她个人——与他无关),不仅是她们高踞于袋样乳房和折叠肚皮之上的优越感,而是她们似乎一致地对待她的态度,全力以赴地要得到她,捆绑她,束缚她。抓住她尽心竭力要成为的人,用她们又软又松的奶头来闷死她的追求。

吉丁小口喝着西柚汁。那种清淡的酸味把她舌头上晨起的阴霾溶解了。“不,罗莎。我不是你的女儿,他也不是你的儿子。”

儿子回来的时候,她和他吵了起来。在甜蜜时光的中间——她和他吵架。他认为她是因为厄尔尼·保罗和迟到又没打电话而吵。她也这么想,不过只是有时候——而多数时候她清楚她是在与那些夜晚的女人搏斗。那些引诱了他又试图对她提出要求的妈妈。这将是一场守卫他们生命的搏斗,为的是逃离除了乳房没什么可以展示的女巫的集会。

她说,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个学历。他们应该做自己的生意。他应该在职业学校注册。他在佛罗里达农工大学读过两个学期,说不定能通过法学院入学考试;他该参加学术能力评估测验、研究生入学考试、继续教育考试。“你可以进法学院。”她说。

“我不想当律师。”他说。

“为什么?”她问。

“想想。”他说。

“为什么?”

“想想。”

“为什么?”

“我没法和长得像我或者像你的人辩论。”

“噢,该死。还有别的类型的法律。”

“不,没有了。此外,我不想了解他们的法律,我只想懂得我的法律。”

“你根本没有法律。”

“所以才成问题。”

她和他吵架,但绝口不提那些夜晚的女人。他们因为瓦莱里安·斯特利特而吵架。他愿意借钱给他们开个店或办一家代理公司。

儿子说:“那不可能。而且我不打算坐在这儿争论那个白人的事。”

“谁在乎他是什么肤色呢?”

“我在乎。他也在乎。他在乎他是什么肤色。”

“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白人。他资助我上完了学。”

“你已经跟我说过千万次了。为什么不教育你呢?你会照着吩咐去做,是吧?昂丁和西德尼唯命是从,是吧?白人喜欢顺从,就是喜欢!他为你做过什么困难的事吗?他为你放弃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他没必要。不过,既然他没必要让我受教育,也许他也会做其他没必要的事。”

“那是卫生纸,吉丁。他在你叔叔和婶婶身上拉满屎之后,总得擦擦他的屁股。他有必要,到现在仍然有。他欠的债太多了,女人。他永远都还不清!”

“他让我受了教育!”吉丁喊了起来,“你不可能让我觉得那不是件重要的事情。因为没有别人肯那么做!没有,别人,那么做。你也没有!”

“你是什么意思,说我没有?”

“我的意思就是你没做到!你没做到!”她扇了他一记耳光,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又用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同时一直嚷着:“你没做到,你没做到。”他抓住她的头发,直到她松开手,在她又扬手要打时,他尽量小心地放开了她。她摔了个屁股蹲儿,然后转过身来,手脚着地爬过来,又跳到他身上。他把她的双臂按到她背后,她干脆用牙咬他。他疼痛难忍,只好一拳将她打昏。

她醒过来揉着下巴时,他因为把她的一颗他极为珍惜的侧牙打松了而后悔得难以自拔。吉丁给他脸上被咬出的伤口敷药。他们说了声“奥列巴伦”,就带着伤疤开心地尽情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