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11页)

有时候他们会为上学的事争论。或许这才是问题所在。

“那是狗屎,吉丁。”

“不是。你什么时候才肯听听实话?”

“什么实话?”

“实话就是,你在‘夜动’咖啡馆演奏钢琴的时候,我正在上学。实话就是,你开车轧过你妻子的床的时候,我在接受教育。你躲避着一座小镇的司法官或者某家保险公司,躲避着一个不值钱的律师就能替你洗脱的罪名的时候,我在做有意义的事。我在学习如何在这个世界成功。就是我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而不是你头脑里的世界。不是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埃罗,而是这个世界。实话就是:要不是某个可怜的老白人认为我有足够的脑子可以上学,从而帮助和关照我,我就无法完成学业!别再爱你的无知了——那并不可爱。”

儿子把她拉起来带到窗前。经过一阵激烈的挣扎之后,他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推出窗户,高叫着:“实话就是,不管你在那些大学里学了什么,只要跟我无关就都是狗屎!他们教给你我的什么事了?他们怎么测验你?他们教过你我像什么吗?他们教过你我脑袋里有什么吗?他们向你描述过我吗?他们教过你我心里想什么了吗?如果他们没教过你那些,那他们就什么都没教给你,因为如果你不了解我,就一点也不了解你自己。你什么都不懂,一点也不懂你的孩子,一点也不懂你妈和你爸。你来看着我啊,你这个受过教育的白痴!”

窗户距离地面只有十英尺,她还尿湿了裤子,但她仍高声叫喊,不但要他听到,也要让聚集在便道上的人们听到:“你想当一辈子杂工吗?”

“他的名字叫吉迪昂!吉迪昂!不是杂工,还有玛丽·特蕾丝·福柯,你听我说!你为什么不要我帮你买一栋房子,把你的婶婶和叔叔安顿在里边,让她不再受脚的折磨。她那双脚简直要杀了她,杀了她,你怎么不让他们的生活变个样,让他们活得像人,像你从来没研究过的人,像你从来不能拍照的人。他们才是供你上完学的人,女人,他们才是。不是他。他们为他干了一辈子活儿。而你把他们扔在那儿,跟他在一起,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还保不保得住。你应该给他们做饭。没有把吉迪昂、老人和我教给你的教育算什么教育!没有把我教给你!”

当他把她拽回屋里来时,她的胳膊疼得动弹不得。但一小时后她就眼泪汪汪地蜷缩在他腿上了,这时门铃响了。儿子正在按摩她的肩膀,一边还求她原谅。他们俩一起走到门口,那样子就像一对亲亲热热的小鸽子,警察还以为他们走错了门,把一个女人扔出窗子的是别人。

还有的时候,他们为工作吵架。这确实是问题。

他又一次提到想回船上去工作。

“你不能去,你是上了黑名单的。你跳过船,记得吧?”

“那没关系。”

“你会一直在外面跑。你为什么想离开我?”

“我不想。可我们不一定得住在这儿。我们住在哪儿都成。”

“你指的是埃罗。”

“我指的是随便什么地方。我在别的地方能找到好工作。”

“哪儿?”

“休斯敦,蒙特戈梅里,亚特兰大,圣地亚哥。”

“我不能住在那些地方。”

“你为什么要改变我?”

“你为什么要改变我?”

“我想活着,而不是改变。我不能只为这该死的城市活着。”

“是因为你害怕了?因为你在纽约活不下去了?”

“在纽约活下去。在纽约活下去。这样的废话我已经听累了。这他妈的是什么?如果我在纽约活下去,那我做的一切就是:‘在纽约活下去。’那不叫生活,那只是活着。我不想活着,我想要生活。在纽约活下去并不困难,乖乖。并不当真那么难。只是很悲哀,你在这儿活下去所需要的那些东西很简单,我早就抛弃了。我在世界各地生活过,吉丁。我在哪儿都能活。”

“你没在任何地方生活过。”

“你呢?你在哪儿生活过?人家一问你是哪儿的人,你就答出五个城镇。你哪儿的人都不是。我是埃罗人。”

“我痛恨埃罗,埃罗也恨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对等的感情。”

她让他一直处于守势,要求他对没有绝对答案的问题拟出清晰、精确而且非常具体的解决方案,而他脑中对做什么或在哪儿做的一些可怕的想法在她无所不在的直觉前都黯然失色了。他觉得在时间限制内做完事情就好——她则想要准时做完。于是他让她定好私下约会,真的参加了学术能力评估测验,才打了四百多分;法律入学测验低于第十三个百分点;大学入学水平考试落后于第八十个百分位;继续教育考试打了六百多分。“这就证明了,”他告诉她,“我能连坐三小时不动,我一直都知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