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二三事(第4/5页)

居民们发现,自己竟然是既没有夸大其词,没有神话,没有使命感,也没有真理的一座城市的后裔,这会多么令人骄傲啊!

雾的传说

亚历山德里亚由大片空间组成。它非常空洞,也令人昏昏欲睡。但忽然间,某个秋季或冬季的黄昏,当城市沉入浓雾,空洞就消失了,从乳白的朦胧之中,汽车的头灯光柱中、角落、边缘,突如其来的墙面、黑色的景深都在虚空中出现,由蕴藏深层意义之形体扮演一出新戏,亚历山德里亚变得“美丽”起来。你摸索着前行,紧贴墙壁,只能在朦胧中看这城市。你不能在阳光下判读它的身份,而必须等候雾霭降临。在雾中,你放慢脚步,不想迷路就必须认路;但不管怎样,最后总会到达某处。

对认识雾、喜爱雾的人,雾总是很和善,并且准确无误地给予奖赏。在雾中散步比在雪中散步,用带钉的雪靴把雪地踩得稀烂要好,因为雾不仅踩在脚下触感柔适,也从四面八方依偎着你,你不会弄脏它,你不会破坏它,它亲切地包围着你,你走过后它就恢复原状。它像上好烟草充满你胸臆;它有一股浓烈而健康的香味;它爱抚你的面颊,溜到你的衣领和下巴中间,搔痒你的脖子,它让你瞥见远方有个当你走近就消失无踪的鬼魂,有时它会让你发觉,面前忽然出现什么东西,说不定真的存在,但是它却闪避你,在虚空中消失无踪。(很不幸,你真正需要的是一场附带停电的永恒战争;只有这种时候,雾才有淋漓尽致的表现机会,不过人生在世,总不可能要什么就有什么啦。)雾将你与外界隔离,跟内在自我面面相对。

很幸运的是,如果亚历山德里亚的平原上没有雾,尤其在清晨,就会出现我们所谓的“非雾”天气。有种星云状的露水,它不是在田野间闪耀,而是往上升起,弄得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还会濡湿你的脸。这下子——跟有雾的天气相比较——能见度好极了,但风景还是以单色为主;什么东西都泼洒上一层薄薄的灰色,毫不起眼;你必须出城去,骑自行车,走小道,或走运河两旁笔直的小径更妙,不戴围巾,往夹克里塞一份报纸保护胸部。在对月光敞开的马伦戈田野上,波河与塔纳罗河之间那块阴暗地带,有片树林子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许多年前,这儿打过两场大胜仗,天气让人精神大振。

圣鲍多利诺

亚历山德里亚的守护圣人是鲍多利诺,以下是戴阿康纳斯说的关于他的故事:

卢特普兰特的时代,塔纳罗河附近,有个叫作弗洛的地方,出了一位神奇的圣者,远近驰名,他奉基督恩典,完成了许多奇迹,他预言未来或谈论远方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在眼前。有一次,国王到欧巴森林来狩猎,有名侍从用弓箭瞄准一头公鹿,不料却射伤了国王的外甥,亦即卢特普兰特妹妹最小的儿子,名叫安法索。国王平时极疼爱这男孩,见有意外,不由得为他的不幸哀哭,并立刻差遣武士去请上帝的先知鲍多利诺,要他祈求基督救这不幸的孩子一命。

在此我打断一下引文,让读者自行预测结果。一位正常的圣人——换言之,不是亚历山德里亚人——处于这种情形下会怎么做?接下来我们就把发言权交还给戴阿康纳斯:

武士才出发,男孩就断了气。而先知一见信差来到,就这么告诉他:“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但你的要求不可能办到,因为那男孩已经死了。”国王接到消息,一方面因他的祈祷未回应而伤心不已,另一方面仍公开承认,上帝的门徒鲍多利诺预言天赋异禀。

依我看来,卢特普兰特的表现非常好,他能了解伟大的圣徒教导的一课。也就是说,不能在现实人生中将奇迹使用过度。会把真正要紧的事牢记心上的人才算智者。鲍多利诺还完成了另一桩奇迹:让朴实好欺的伦巴第佬相信,奇迹是种珍稀的商品。

1965—1990年

1 如今说到凯尔特(Celt)人,多指英伦三岛中爱尔兰、威尔士、苏格兰高地以及法国布列塔尼等地操凯尔特语的人。但是在公元5世纪前,凯尔特人在欧洲势力庞大,占有现今法国及西班牙全境及意大利北部、德国西部和不列颠群岛等地。

2 利古里亚人(Ligurian),前罗马时期居住在今意大利西北部的民族。有些学者认为,他们使用的语言跟意大利语和凯尔特语都有密切关系,可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语言。

3 艾垂亚斯(Atridae),希腊神话中家族大悲剧的主角。

4 卡尔杜奇(Carducci),意大利诗人,获1906年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包括政治讽刺诗《撒旦颂》与《讽刺诗与抒情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