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尼尼微的重负(第8/12页)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这个该死的黄种人把那瓶威士忌拿来,否则我就起来打碎你每根骨头,听见没有?上帝,我在自己家里发号施令也不行吗?我说的是威士忌,不是橙汁!可恶。快去拿!”他从小桌上拿起一个大水瓶朝那个印度仆人扔过去。然后他抽噎着靠回枕头上,嘴角直冒白沫。
那印度人沉默着擦干厚厚的地毯,用手拿着一大堆碎玻璃出去了。布莱克海德的呼吸顺畅了一点,他的眼珠陷进眼窝并消失在松弛的眼皮后面。
戈莱蒂穿着雨衣拿着一把水淋淋的雨伞来的时候,他似乎睡着了。她踮起脚尖走到窗旁,望向雨蒙蒙的街道和对面坟墓一般的棕色房子。一瞬间她似乎变成一个穿着睡衣跟爸爸一起在床上吃早餐的小女孩。
他猛地醒来,用充血的眼睛环顾四周,青筋暴露的皮肤下面脸颊的肌肉在收紧。
“哦,戈莱蒂,我要的威士忌在哪儿?”
“哦,爸爸,你知道索姆医生叮嘱过的。”
“他说,如果我再喝酒就没命了。可是我还没死,不是吗?他是个该死的蠢货。”
“但是你要当心身体,不要太激动。”她吻吻他,然后把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他额头上。
“我干吗要激动?如果我能掐住那个该死的杂种的脖子……要不是他慌慌张张,我们可以撑下去的。活该我跟这么一个软蛋合伙!25年,30年的努力工作,10分钟内化为泡影!25年来我说的话跟支票一样好使。我最好跟公司一起下地狱,见鬼!看在上帝的分上,你——我的心肝,告诉我别喝酒。上帝!嘿,鲍勃……鲍勃!那个该死的听差哪儿去了?嘿,狗崽子们,过来一个!我给你们工资是为了啥?”
一个护士在门口探头。
“出去!”布莱克海德大喊,“你们这帮老处女别来烦我!”他从身下抽出一个枕头扔过去。护士消失了。枕头砸到床头柱子上弹回来。戈莱蒂哭起来。
“哦,爸爸,我受不了了……每个人都一直这么尊敬你……试着控制自己,亲爱的爸爸。”
“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为什么要?演出结束了,你怎么不笑?已经落幕了。刚才是开玩笑,黑色幽默而已。”他开始狂乱地大笑,然后他噎住了,握着拳头费力地吸气。最后他断断续续地说,“难道你看不出只有威士忌才能让我活下去吗?去吧,走开,戈莱蒂,让那个该死的印度人来我这儿。我一直爱你胜过世上任何其他的人,你知道的。快点,告诉他让他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戈莱蒂哭着走出去。她丈夫在大厅里踱着步。“那些可恶的记者……我不知道怎么对他们说。他们说债主们要起诉。”
“盖森先生,”护士打断他的话,“恐怕你需要找男护士……我真的无能为力……”
楼下的电话不停地响着,响着。
印度仆人拿来一瓶威士忌。布莱克海德倒了一大杯然后一饮而尽。
“感觉好多了,上帝,没错。阿什默,你是个好小伙子。我想我们该典当东西了……感谢上帝,戈莱蒂结婚了。我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卖掉。我希望我可爱的女婿不是笨蛋。总是被一群贪婪的公鸡包围着是我的运气……上帝,即使他们得到好处我也一样很快就会进监狱;不是吗?活着的时候就把事情解决。然后等我被放出来之后,我可以找个船员或码头守夜人的活儿干。我喜欢那种活儿。反正我的生活已经一塌糊涂了,干吗不轻松点儿呢,阿什默?”
“是的,先生。”印度仆人鞠了一躬说。
布莱克海德模仿他的样子,“是的,先生……你总是说是的,阿什默,太可笑了不是吗?”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猜这么回答最省劲。”他不停地笑,然后忽然之间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四肢一阵痉挛。他的嘴扭曲着试图说出话来。他环顾房间,那眼神像是一个受了伤害想要哭泣的孩子。然后他软绵绵地倒下,张开的嘴咬着自己的肩膀。阿什默冷冷地看了他很久,然后走过去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又马上从麻布夹克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净那块唾沫,然后把他的嘴合上,把他的身体放在枕头之间,随即轻轻走出房间。在大厅里,戈莱蒂坐在一把大椅子里正在看杂志。“先生好多了,他可能还要睡一会儿。”
“哦,阿什默,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她说,然后目光又回到杂志上。
艾伦在第五大道和五十三街的路口处下了车。西边的天际呈现出玫瑰色,黄昏的阳光在金属、纽扣和人们的眼中闪闪发光。大道东侧的所有窗户似乎都在燃烧。她紧闭着嘴站在路边等待过马路,隐约嗅到一缕香气。一个戴着异国式样的帽子、瘦得皮包骨的黄头发男孩拿着一篮子杨梅送到她面前。她买了一串杨梅,然后把它凑到鼻子下闻。5月的水果在她的嘴里像糖一样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