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13页)

“情况本来就够糟了,马蒂·卢又按捺不住了。她自己动了起来。开头她想把我推开,我把她按住,这样我就可以不造孽了。后来我慢慢地移开,‘嘘嘘’了两声叫她安静不作声,不要把她妈妈弄醒。这时她一把搂住了我,搂得很紧。原来她并不要我离开。老天在上,说句良心话,我发现自己也不想挪开身子。我当时的感觉——尽管我从那时起一直感到难受——就跟伯明翰的那个家伙一样。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冲警察开枪,最后他们放火烧房子,把他烧死了。我摸不准该怎么办。我们越是扭动,想要分开,越是想呆在一起。于是我就像那个家伙一样,呆着不动了,我得顶到最后。那家伙可能是死了,不过他死之前,一定是心满意足了。我知道我刚经历的事从来没有过,简直没法说。就好像一个爱喝酒的人喝醉了酒,像一个真正圣洁虔诚的妇女被挑逗得一下把衣服脱个精光,或者像一个赌徒输了还要拼命再赌。你被吸住了,即便你想撒手也办不到。”

“诺顿先生,”我憋得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该回学校了,先生,否则你就来不及约定的会了。”

他连看也不看我,说了声“得了”,厌烦地挥了挥手。

特鲁布拉德似乎对着我暗笑,看了看那白人又看了看我,又继续讲了下去。

“我忽听得凯特大喊了一声,可是我松不了手。她那喊声听了真叫你寒心,好像一个做妈妈的眼看一群野马践踏着她的小宝宝,而她又不能过去救他。凯特的头发竖起来了,像是见到了鬼。她身上的睡衣领口松开了,颈子上的青筋快要暴出来了。那双眼睛,天呀,那双眼睛。我还跟马蒂·卢躺在那木床上,眼睛看着凯特。我虚得动也动不了。她一面叫喊,一面顺手抓住一件东西就扔过来。有的打偏了,有的正好打在我身上。大东西小东西都有。不知什么冷冰冰臭烘烘的东西一记打在我头上,弄得我身上湿漉漉的。又不知什么呼隆隆一声炮弹似的暗淡打在墙上,我连忙把头捂起来。凯特跟疯婆子一样,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等一等,凯特,’我叫着说。‘别扔了!’

“后来我听她住手了,跑到了房间那一头。我扭头一看,天哪,她去拿我的双管猎枪了。

“她嘴里喷着唾沫,一面推扳机,一面迸出句话来。

“‘爬起来!起来!’

“‘嗳,不能啊,凯特!’我说。

“‘该死的,你的灵魂该下地狱!起来,别趴在我孩子身上!’

“‘可是,凯特,孩子妈,你听着……’

“‘不要啰嗦,爬起来!’

“‘把那玩意儿放下吧,凯特。’

“‘不放下,起来。’

“‘那里面装着大号铅弹,孩子妈,大号铅弹!’

“‘是装了弹!’

“‘我说,把枪放下。’

“‘我要把你崩了,让你的灵魂进地狱。’

“‘你会打到马蒂·卢的。’

“‘不打马蒂·卢,就打你。’

“‘那铅弹会散开的,凯特,马蒂·卢要紧!’

她走了过来,对着我瞄准。

“‘我警告过你,吉姆……’

“‘凯特,是做了个梦,你听我说吧……’

“‘该你听我说——从那里起来。’

“她把枪一转,我闭上了眼睛。可是没有崩我的爆炸和闪光,倒听到马蒂·卢在我耳朵旁边尖叫:

“‘妈妈,呜呜呜呜,妈妈!’

“那当儿,我一骨碌滚开了,凯特一时下不了手。她看看枪又看看我们,像发寒热似的暗淡抖了一阵。她突然把枪往地上一丢,刷的一声快得像只猫,扭头一把抓住炉子上的什么东西,随手就往我身上摔了过来,像是一把尖锹打在我腰眼上。我一下子气都透不过来了。她不停地摔,不停地骂。

“我抬头一看,啊呀,她手里拿着一只烙铁。

“我大声喊了起来:‘不要流血,凯特,不要伤人流血啊!’

“‘你这只贱狗,’她说。‘流血总比下流好!’

“‘不能啊,凯特,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不要因为梦中的罪孽又造孽流血啊!’

“‘住口,黑鬼。下流坯!’

“我觉得跟她讲道理是白费劲了。我就打定主意随她拿我怎么办。我只好接受惩罚,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对自己说,吃点苦头兴许更好。说不定我就该让凯特打。我没有罪过,可是她认为我有罪。我不愿意她打我,但是她以为非打我不可。我想爬起来,可是我虚得动弹不了。

“我像小孩子冬天把嘴唇粘在冰冻的水泵把手上似的,愣在那里动也动不了。我像只给黄蜂叮得半死的鸟——但是还活着,而且眼睁睁地看着黄蜂把自己叮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