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页)
“不要这样发善心,先生,”布莱索博士说。“对这些人心肠不能软。我们不能姑息。学校的客人在学生接待时发生事故,毫无疑问得由学生负责,这是我们一条极为严格的校规!”然后冲着我说:“回到宿舍去。没有通知不得离开!”
“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先生,”我说,“正像诺顿先生说的那样……”
“年轻人,我会说明的,”诺顿先生似笑非笑地说。“一切都会说清楚的。”
“谢谢您,先生,”我说,只见布莱索博士两眼盯着我,脸板着,表情毫无变化。
“我琢磨了一下,”他说,“今晚你给我到教堂去,懂了吗,先生?”
“是,先生。”
我伸出冰凉的手,打开了房门。一出门,正撞在刚才坐在门口的那个姑娘身上。
“对不起,”她抱歉地说。“看起来你叫老桶头光火了。”
她跟着我向外走,期待我回答,可是我一声不吭。我径直往宿舍走去,一轮落日给校园涂上了一抹红光。
“你肯不肯替我捎个口信给我的男朋友?”她说。
“他是谁?”我问道,竭力想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恐惧。
“杰克·马斯顿,”她回答说。
“行,他就住在我隔壁。”
“好极了,”她满脸笑容地说。“教务长安排我值班,下午没有见到他。就告诉他,我说草绿了……”
“什么?”
“草绿了。这是我们的暗语,他会懂的。”
“草绿了,”我又重复了一遍。
“对。谢谢你,亲爱的,”她说。
我看她急匆匆地跑回了大楼,一双平底鞋踏在砂砾小道上嘎吱嘎吱作响,我真想骂人。在决定我一辈子的命运的时刻,她却在玩弄无聊的暗语。草绿了,他们要会面,而她会挺着个大肚子被送回家的。可是,即便这样,也不会像我这样丢人……我真巴不得知道他们在讲我些什么……忽然我想起个办法,连忙掉头追她,进了门厅,跑上楼。
厅内,她急速走过而扬起的尘土,在一束光柱里飘浮飞动,可是她连影子也没有了。我本打算请她在门口偷听,了解他们讲些什么,好给我一个底。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她被发觉,那我的良心也会为此受到谴责。何况我也不愿意让人了解我的困境,这一天的遭遇实在荒唐得叫人难以置信。宽敞的门厅尽头,虽看不到人,却听到有人轻快地往楼下走,一面还在唱歌。那是一个美妙的女声,充满着希望。我悄悄地离开了,慌忙地往宿舍走去。
我躺在房间里,阖上眼睛,想好好思考一下。紧张的情绪揪住了我的心。不一会儿,听到门廊里有人走了过来,我不由得周身紧张。难道他们这就来叫我了?邻近的一扇门开了又关上了,我依旧忐忑不安。我能向谁求助呢?我谁也想不出。金日酒家里的事我是有口难辩,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布莱索博士对诺顿先生的态度最叫人难以捉摸,他的话我不敢再想,唯恐往深里一想,我继续学习的可能性就显得更小了。情况并非如此,是我误解了。他不可能说那些我以为他说过的话。难道我没有看到他常常把帽子拿在手里,走近白人来宾,低三下四、毕恭毕敬地向他们弯腰鞠躬?难道他没有拒绝同白人来宾在一个餐厅进餐,只是在他们用膳完毕才走进去,而且还不肯落座,始终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帽子,对他们斟词酌句地说这讲那,离开之前照例是谦卑地鞠上一躬?难道他不是这样的吗?他不就是这样的吗?每当我躲在厨房与餐厅之间那扇门的背后偷看,总是亲眼看到他这副模样。他最喜欢的圣歌不就是《为人恭谦赞》吗?星期天晚上他在小教堂里,站在那布道台上,不是用毫不含糊的语言反复告诫我们要安分守己、自知自足吗?他确是这样谆谆教导我们,而我也坚信不移。他用范例说明遵循奠基人指引的道路定会有好的结果,这一点我也确信无疑。这是我的生活信念。他们不会往我身上强加罪责而使我脱离这一信念。他们绝不会如此。可那个老兵!他那股疯狂劲把正常人都搞糊涂了。他想闹个天翻地覆,那个混账东西!他激怒了诺顿先生。他无权那样对白人讲话,无权让接着惩罚……
不知谁推了我一下,我本能地蜷缩了起来,腿上净是汗,在簌簌地颤抖。原来是我的室友。
“喂,怎么啦,小伙子,”他说。“一块儿去吃饭吧。”
我打量他那张信心十足的脸;他将成为农场主。
“没有胃口,”我说着,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又说,“你尽可以哄我,但你可不能说我没有叫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