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0页)
有位来宾站起来发表讲话。这个人形貌奇丑;他体形臃肿,圆头短颈,鼻子过于肥大,跟那张脸颇不相称,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他坐在布莱索博士旁边。我老是瞧着我们这位校长,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我的眼光一直集中在白人和布莱索博士身上。因此当他起立,慢吞吞地走到了讲台中央的时候,我总觉得是布莱索博士一半在往台中央走,另一半还坐在椅子上微笑。
他站在我们面前,神态自若。他的白领子亮闪闪的,好像是他黑脸和黑上衣之间的一条白带子,把他的头和身子截然分开。他像一尊黑菩萨,粗短的胳膊交叉在腹前。他仰起了大头,停了片刻,仿佛是在思考;随即他开始讲话,声音圆润而响亮。他告诉我们,时隔多年他能再次获准来访感到十分高兴。上次来访问的时候,他在北部某一个城市讲道。当时奠基人年事已高,布莱索博士在学校里位居第二。“那可是些了不起的日子啊,”他拖长了调门说。“很有意义的日子,充满着奇迹的日子。”
他边说,边将两只手的指尖对碰在一起,围成了一只笼子,随后又将两只小脚并拢,悠悠地有节奏地晃荡了起来;他全身向前倾,重心落在脚趾上,仿佛马上就要跌倒了,随着又向后仰,重心又落在脚跟上。灯光时时从他的墨镜上反射出来,让人感到他的头似乎已经脱离了身子在空中浮动,只是由于一条白领,才没有飘离得太远。他一边晃悠,一边说话,倒也自有一种节奏。
接着他就重新唤起我们心中的理想:
“……废奴后的这片荒野,”他拖长了音调说,“这黑暗和悲伤的土地,无知和堕落的土地,这里兄弟相搏,父子不容,主人处处与奴隶作对,奴隶时时与主人为敌;这里只有斗争和黑暗,实在是一块苦难深重的土地。就在这块土地上来了一位谦卑的先知。他像拿撒勒的木匠7一样卑微。他自己是奴隶,父辈也是奴隶,不过他只知道母亲。他生来就是奴隶,但他从小就才智过人,品德高贵;虽出生在荒无人烟、战痕累累的穷乡僻壤,但是他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来光明。我相信你们都曾听说过他多灾多难的幼年。有一次,他精神失常的表兄往他这婴儿身上泼了碱水,使他幼小的生命种子马上就枯萎了。他宝贵的生命几乎就这样被断送掉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像死去一样昏迷了九天,后来忽然奇迹般地复原了。你们大可以说他曾起死回生或者说死而复生。
“哦,我年轻的朋友,”他喜气洋洋地高声说,“我年轻的朋友,这实在是一个美妙的故事。我肯定你们已经听过多次了:请你们回忆回忆,他怎样巧妙地询问他的小主人,从而获得了启蒙知识,而他那些老主人倒并没有产生疑心;他又怎样学会了字母,自己学会了阅读,解开了文字的奥秘,便本能地阅读了《圣经》,其中的智慧就成了他最初的学问。你们也知道他怎样逃跑,翻山越岭,靠两只脚走到了那所学府,又怎样因为获得了难得的学习机会,或者用老人的话说,有了‘用头摩擦大学墙壁’的机会。无论清晨、黑夜、正午,他都坚持不懈,刻苦攻读。你们了解他光辉的成就,当时他成了善于打动人心的演说家;后来他毕业了,但他一贫如洗,几年之后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故土。
“随即他的伟大斗争就开始了。请你们想象一下吧,我年轻的朋友们:乌云笼罩着大地,黑人和白人都充满了恐惧和仇恨,虽然各自都想前进,可是彼此害怕,整个地区处在极度的紧张气氛之中。恐惧和仇恨像匍匐在这块土地上准备猛扑过来的恶鬼,怎么消除这种恐惧和仇恨情绪呢?每一个人都对这个问题感到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你们知道他怎样来到这里,给他们指明了道路。哦,是的,我的朋友,我肯定你们已几次三番听说这一切了;你们听说过这位贤人的辛勤劳动,他伟大的谦卑精神以及他从不模糊的远见卓识,其丰硕成果,具体而实际的成果你们正在享受;他在蓄奴制时代的荒凉与黑暗之中形成的理想,现在已经生动具体地实现了,它甚至体现在你们呼吸的空气之中,在你们柔和而优美的和声之中以及你们——奴隶的子子孙孙——在设备齐全、光线明亮的教室中所吸取的知识之中。你们必须了解这个奴隶,这个黑人的亚里士多德。他以令人赞叹的耐心,不慌不忙地进行着工作。他的耐心远非常人可以比拟,因为它是出自上帝赋予的信念。他一点一滴地进行工作,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阻力。是的,对他我们应该作出充分的评价,他稳步地为你们寻求了新的天地,也就是你们今天在其中愉快生活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