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最反感被问到的问题之一,也是大人们总是问我的问题,就是我有没有兄弟姐妹。当你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你还不能摆摆手说“这可是个复杂的问题”,然后就能换个话题。而除非你是一个非常反社会的人,你的不诚实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有段时间,我每次都尽力地回答,向提问者介绍我早已熟悉的由家庭关系交织成的密网。
我有同父异母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是我从没见过他们,因为我的亲生父亲已经放弃了对我的抚养权。我可以说有许多继兄弟和继姐妹,但如果只是说母亲当时丈夫家的孩子的话,那就只有两个。此外还有我亲生父亲的妻子,她至少还生过一个孩子,所以我大概也得把他算进去。有时候我简直为了“兄弟姐妹”这个词的意思伤透了脑筋:你母亲前任丈夫们的孩子算不算你的兄弟姐妹呢?如果是的话,如果你母亲的前任丈夫们后来又有了孩子呢?用某些算法看的话,我大概得有十好几个继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这个称呼用到一个人身上肯定没错:我的姐姐琳赛。如果在介绍她时用到什么形容词的话,那也是带着骄傲的:“我的同胞姐姐,琳赛”“我的亲姐姐,琳赛”“我大姐,琳赛”。琳赛那时是(现在仍是)我最骄傲认识的人。曾有一刻,我意识到“同母异父姐姐”丝毫不能影响我的感情,但代表我和琳赛的遗传基因的不同。当我得知琳赛的生父和我不同,因此她就像那些我从没见过的同父异母姐姐一样时,那仍是我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某天晚上,当我洗完澡出来准备睡觉的时候,阿嬷若无其事地把这告诉了我,而我立马号啕大哭起来,就像是刚刚得知自己家的狗死掉了一样。直到阿嬷温和下来,并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让任何人把琳赛称为我的“同母异父姐姐”,我才肯罢休。
琳赛·利比我大5岁,在母亲高中毕业后两个月就出生了。我非常非常喜欢她,不仅是像所有的孩子爱慕哥哥姐姐那样,还是因为我们两个当时所置身的独特环境。她为了保护我所展示出的英雄主义简直就是一部传奇。有次我和她争夺一块椒盐脆饼,于是母亲就把我放在了一处空停车场,让琳赛感受一下没有我的生活是怎样的。结果琳赛悲伤和愤怒的发作使得母亲不得不立刻回来把我接走。在母亲与她带回家的不知什么男人激烈争吵时,是琳赛溜回自己的房间给阿嬷和阿公打电话求救。我饿的时候,她就喂我。没人给我换尿布的时候,她就给我换。她不管去哪儿都拖着我——虽然阿嬷和莉姨说我那时的体重和她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在我眼中,琳赛一直是一个大人,而不是孩子。她从不向自己青春期的男友们用气冲冲地离去或是狠狠摔门来表达不满。当母亲值夜班或是因为其他原因没回家时,琳赛总是能给我们弄点吃的当晚饭。我经常把她惹恼,就像所有的弟弟总是惹恼他们的姐姐一样,但是琳赛从来不对我吼叫或是大嚷,也从没让我对她产生害怕。
我最难以启齿的一次经历就是把琳赛摔到了地上,而当时的原因是什么我已记不得了。那时我大概是10岁或是11岁,也就是说她差不多15岁的时候。虽然那时我意识到了我的力气已经比她还大了,但是我仍然认为她身上没有一点小孩子气。不管怎样说,她是“家里唯一有大人样的人”,这是阿公所说的。她也是我身边的第一道防线,甚至比阿嬷还要近。没人做晚饭时,她就去做。没人洗衣服时,她就去洗。她那次还把我从警车的后座上解救了出来。我是如此地依赖琳赛,以至于在我眼中她完全不是那个应该是的样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连开车的年龄都还没到,在学着照料自己的同时还要照料自己的小弟弟。
这一切在我们家决定让琳赛尝试追逐一下自己梦想的那天开始改变了。琳赛一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当我和朋友们列举世界上最漂亮的女性时,我把琳赛排在了第一,黛米·摩尔(Demi Moore)和帕姆·安德森(Pam Anderson)只能屈居其后。琳赛听说在代顿大酒店有一场模特的招聘活动,于是母亲、阿嬷、琳赛和我就挤在阿嬷的车里,朝着北边出发了。琳赛充满了激动,我也是。这将是她的一个重大转机,引申开来的话,也是我们整个家庭的重大转机。
当我们到达那家酒店的时候,一位女士指引我们按照指示牌到一间巨大的舞厅排队等候。那间舞厅是那种20世纪70年代的俗气风格:难看的地毯、巨型的水晶吊灯还有昏暗到勉强不会让自己绊倒的灯光。我简直怀疑有没有星探能看清我姐姐的美貌。那里简直是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