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7页)
神父所描述的那种堕落世界正是我当时看到的周围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欢快的旅途眨眼间就能变成一场苦难,一个人的行为不检能席卷整个家庭乃至整个社区的生活。当我问阿嬷上帝是否爱我们时,我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种肯定,即我们这种宗教信仰能让我们当时所处的那个世界更有意义。我想得到保证,那就是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正义,一种潜伏在周围的痛苦和混乱之下的节奏或是韵律。
琳赛童年的模特梦想破碎之后不久的8月2号,也就是我的11岁生日时,我和阿嬷还有盖尔表姐到了杰克逊。那天下午的晚些时候,阿嬷建议我打个电话给鲍勃——那时还是我的法定养父——因为那天他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当我们搬回米德尔敦之后,鲍勃就和我母亲离婚了,所以我们和他联系很少也就不足为怪。但是我的生日这么特殊的一天,他没打来电话我自然会觉得很奇怪。于是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结果接到的却是他的留言。过了几个小时我又打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当时我的直觉就告诉我,我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鲍勃了。
不知是出于对我的同情,还是她本来就知道我喜欢狗,盖尔把我带到了当地的一家宠物店,那里正展示着一窝刚出生的德国牧羊犬崽子。我当时拼命地想买下一只,但那要花掉我生日得到的全部的钱。盖尔提醒我养狗需要很多的精力,而我们家(其实指的是我母亲)有着一段把狗养下来然后再送走的糟糕历史。可惜我对盖尔的忠告充耳不闻——“你可能是对的,盖尔。但这些狗狗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但是盖尔的权威生效了:“宝贝,对不起,但是我绝不能让你买下这只狗。”等我们回到布兰顿阿嬷家的时候,我对那只没能买下的狗的难过已经盖过了失去自己的第二个父亲。
我与其说是因为鲍勃的离开而难过,不如说是因为他的离开而不可避免地造成的关系中断而困扰。他只不过是众多失败的父亲候选人中的最近倒下的一个。曾经有个男人叫史蒂夫,是一个不仅说话温柔脾气也很温和的男人。我曾经祈祷自己的母亲会嫁给史蒂夫,因为他不仅人好,还有份不错的工作。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然后母亲接下来又把兴趣转移到了奇普身上。奇普是当地的一位警察,本身也就像是个乡下人一样:他喜欢喝便宜啤酒,听乡村音乐,钓鲶鱼。我和奇普相处得也不错,直到他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们的生活。
老实说来,最糟糕的是,鲍勃的离开让我们家本来就已特别复杂的姓氏变得更为复杂。琳赛的姓是刘易斯(他父亲的姓),母亲的姓则随着丈夫的更迭而不断改变,阿嬷和阿公的姓是万斯,而阿嬷所有的哥哥们都是姓布兰顿。我的姓本来就和我所在乎的人都不一样(这已让我够烦的了),而随着鲍勃的离去,向别人解释我为什么叫J.D.哈梅尔就更为令我难堪了。“是的,我养父的姓是哈梅尔。你没见过他是因为我也见不着他了。不,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见不着他。”
在我童年时期所讨厌的事情当中,没有什么比得上那些像旋转门一样来了又去的父亲形象了。母亲值得赞扬的一点是,她没有遇到有虐待倾向或是不负责任的伴侣,而我也从未感觉到被她带回家的哪个男人虐待过。但是我恨的是那种关系的中断。我特别恨的是,每当我开始喜欢上母亲的男朋友时,他们就会从我的生活中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琳赛由于比我年长几岁,也比我聪明不少,所以她对这些男人都是持怀疑态度。她知道,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消失。随着鲍勃的离去,我也学会了这一课。
母亲把这些男人带入我们的生活都是出于正当的原因。她经常想知道奇普或是鲍勃或是史蒂夫能不能成为“良好的父亲形象”。她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他经常带你去钓鱼,这挺不错的”或是“对于你来说,从一个年纪相差小一点的男人身上学到男子气概是非常重要的”。每当我听到她对他们当中哪个大喊大叫时,听到她在某次特别激烈的争吵后在地板上哭泣时,或是看到她在某次分手后陷入绝望的泥潭时,我都会感到内疚,因为她是为了我才不得不经历这些的。
归根结底,在我心里,阿公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形象。在母亲每次分手后,我都会向她保证,说我们会好起来的,或是说我们能一起挺过去的,或是说(重复阿嬷说过的话)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狗屁男人。我知道,母亲的动机并不完全是无私的:她(和我们都一样)也是出于对爱和陪伴的渴望。但是她毕竟也是想照料好我们。
然而,通往地狱的路正是由一个个好的出发点铺就的。在一个个父亲候选人之间应接不暇,琳赛和我根本没有学会男人应该怎样对待女人。不错,奇普确实教会了我如何系鱼钩,但我从他那里学到的男子气概不过是喝啤酒和当女人对你大喊大叫时也用大喊大叫来回敬。到最后,我学会的唯一一点就是,不能依靠他人。“我学到的是,男人动不动就会消失,”琳赛有次对我说道。“他们不会关心自己的孩子;他们不会养活自己的家庭;他们只会消失,而且想让他们消失的话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