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2/18页)

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 Aber bald(11)。

哦,阁下,说着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如果不是跟他一起走路,她会越走越快。他首先必须在马林巴德的林荫道上教她如何在一条名流荟萃的道路上款步行走。后来她虽然多少算是挽着他的胳膊走路,但即便这样她依然不断给他施加前行的压力。他感觉到多少加速度压力,他就使用多大的制动力,这样做让他感觉很好。但是从林荫大道返回克勒贝尔斯贝格宫的时候,她又回到原来的步伐。他必须跟上她的步伐。这是一段上坡的路。在魏玛坐马车外出的时候,他总是很乐意长距离走路。在家里,他可以在六个房间连成的路段上来回走上几个小时,写东西也站着,只有接待客人的时候他才考虑坐长沙发还是短沙发。走路时乌尔莉克判若两人,她天性如此。她走路快不是因为她着急去做什么。她身轻如燕,展翅欲飞,看她走路真是大饱眼福,跟她步调一致却很难。他的体重比她大。

去狄安娜小屋的路虽然陡峭,她却撒开腿往上冲,她并非故意为之,她甚至毫无察觉。他却故作轻松,仿佛这恰好也是他的速度。即便她想走多快就走多快,即便她放开手脚,健步如飞,他也不会落在后面。没法想象他如何落在她后面走或者在她身后喊她千万走慢点。相反,他不仅没落后,而且在速度相同的情况下领先她半步。这对她是一种体验。她扭头看他,由于他终究比她高出一头,所以她实际上是在抬头看他。他们跟在马林巴德的舞会上一样心心相印,步调一致。往山上冲的时候他们是同龄人。即便她现在引吭高歌,他也不会感到惊讶。但是她没有唱歌,而是背诵起一段他熟悉的文字。她背的是《维特》选段。她背诵了一整段,如行云流水,没有任何信心不足的表现。背诵的时候她一点儿没有放慢爬坡的步伐,相反的,背诵似乎只能让她变得更加轻巧。现在他更不可能落在她后面或者请求她走慢点。她背诵的是如下段落:

9月15日

我真给气疯了,威廉,世上还有点价值的东西本已不多,可是人们仍不懂得爱护珍惜。你知道那两株美丽的胡桃树,那两株我和绿蒂去拜访一位善良的老牧师时曾在它们底下坐过的胡桃树!一想到这两株树,上帝知道,我心中便会充满最大的快乐!它们把牧师家的院子变得多么幽静,多么荫凉呵!它们的枝干是那样挺拔!看着这两株树,自然便会怀念许多年前栽种它们的两位可敬的牧师。乡村学校的一个教员向我们多次提到他俩中一位的名字,这名字还是他从自己祖父口里听来的。人都讲,这位牧师是个很好的人;每当走到树下,你对他的怀念便会显得神圣起来。告诉你,威廉,当我们昨天谈到这两株树已给人砍了的时候,教员都已眼泪汪汪的。砍了!我气得几乎发疯,恨不能把那个砍第一斧头的狗东西给宰啦。说到我这个人,那真是只要看见自己院子里长的树中有一棵快老死了,心里也会难过得要命。可也有一件,亲爱的朋友,人们到底还是有感情的!全村老小抱怨连天;我真希望牧师娘子能从奶油、鸡蛋以及其他东西上感觉出,她给村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因为这个新牧师的老婆(我们的老牧师已经去世),一个瘦削而多病的女人,她有一切理由不喜欢这个世界,世人中也没有一个喜欢她;而她正是砍树的罪魁。这个自命博学的蠢女人,她还混在研究《圣经》的行列里,起劲地要对基督教进行一次新式的、合乎道德的改革,对拉瓦特尔的狂热不以为然;她的健康状况糟透了,因此在人世上全无欢乐可言。也只有这样一个家伙,才可能干出砍树的勾当来。你瞧我这气真是平不了啦!试想一想,就因为树叶掉下来会弄脏弄臭她的院子,树顶会挡住她的阳光,还有胡桃熟了孩子们会扔石头去打等等;据说这些都有害于她的神经,妨碍她专心思考,妨碍她在肯尼柯特(12)、塞勒姆(13)和米夏厄里斯(14)之间进行比较权衡。我看见村民们特别是老人如此不满,便问:“你们当时怎么竟任人家砍了呢?”

他们回答:“在我们这地方,只要村长想干什么,你就毫无办法。”

可有一点倒也公平: 牧师从自己老婆的怪癖中从未得到过甜头,这次竟想捞点好处,于是打算与村长平分卖树的钱;谁知镇公所知道了说,请把树送到这儿来吧!因为镇公所对长着这两棵树的牧师宅院一直拥有产权,便将它们卖给了出价最高的人。树反正砍倒啦!呵,可惜我不是侯爵!否则我真想把牧师娘子、村长和镇公所统统给……侯爵!……可我要真是侯爵,哪儿还会关心自己领地内的那些树啊?(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