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4/18页)

啊,乌尔莉克,他说。

但这是今年夏天最美好的一个下午,她大声说道,清脆的声音充满了快乐。

同意,他说。

他们交换眼神,走最后几米路的时候,他们仿佛同样地高兴。

回到房间后,他依然觉得自己快乐,所以他终于感觉有必要给伊索尔德·贝勒普施写信了,当然是一首四行诗:

平静的内心令我羞愧,

我甘愿在痛苦中挣扎,

您饱尝了痛苦的滋味,

痛苦也造就您的伟大。

约翰先生,拜托,您手头有二十封贝勒普施夫人写来的信,现在您把这封回信寄给她。

每次接到任务的时候,书记员约翰都不会让人看出他心里怎么想。

当他随后不无讽刺意味地去向督察长夫人报到时,阿马莉和贝尔塔代替母亲对他的归来进行评价。刚才大家都在等外出散步的这一对儿。大家约好晚饭之前去逛陶夫基尔辛伯爵的商店,这次来波希米亚还什么东西都没买。既然这样,大家就去城里逛陶夫基尔辛伯爵的店子。在他那里,人们并不需要但又特别想买的东西可谓应有尽有。歌德一同前往。他给阿马莉买了镶有波希米亚宝石的耳环,给贝尔塔买了瓷釉手镯,买了一片拴着细链的小巧玲珑的金质银杏树叶来送乌尔莉克。她则投桃报李,给他买了一片同样拴着细链的银质常春藤叶子。看着琳琅满目的积木玩具,他想起自己还没有给远在魏玛的孙儿买任何礼物。但是他现在不好意思以爷爷的形象出现在莱韦措母女中间,不好意思以爷爷的形象出现在乌尔莉克眼前。莱韦措母女的采购可谓五花八门,其中有玻璃杯陶瓷杯,有大水壶小水壶,有中式茶具和内侧刷金的日式黑色漆木杯子,有绣着波斯语字母的波斯桌布,还有衬衣、围巾、长筒袜和短袜,甚至还有波斯产的拖鞋。歌德站在一旁观看,如果问到他的意见,他也发表他的意见。

陶夫基尔辛伯爵把她们买的东西全部送到金色花束宾馆。可惜他来了就不走,他在这里呆了整整一晚上。他在这里见识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有很多的龙门阵可以摆。歌德寻找乌尔莉克的目光,但是他发现她听故事听得很投入,似乎今后还有几百个这样的夜晚。他也做到了没让人来问他哪儿感觉不舒服。

今天是最后一次共进早餐。早餐之后就真的告别了。他让施塔德尔曼驾着满载的马车去矿泉附近、去金狮宾馆门口等候,九点准备出发。歌德不想作为一只伸出车窗挥舞的手留在别人的记忆中。另一方面,他也没法想象他一人离开金色花束宾馆,她们一家人望其背影的情形。但是这个他也根本没有必要考虑。最后的早餐结束后,施特恩贝格伯爵第一个站起来,完全就事论事地说: 我在下面等。对她们一家则说: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再见。

到告别拥抱的时候了。这只能是喜剧场面。《叔侄不分》。现在可以热热闹闹。可以背诵最难以置信的废话。两个妹妹乐在其中,但是她们可能对喜剧剧本的暧昧性质毫无察觉。对莱韦措夫人而言,这种欢欢喜喜的混乱场面真是求之不得。直到最后一刻,当歌德行过吻手礼、直起身子看着她的时候,她才变得严肃起来。尽管她模仿女儿的缩略语,说: K V d O o M,但这听起来更像是指天发誓而不是做游戏。歌德重复K V d O o M的时候也同样一本正经。他亲吻两个小的。他跟乌尔莉克握手,说: 好吧。她也说: 好吧,但她的“好吧”不是他的“好吧”的回音。说罢,俩人便转身走开,暗地里为如此告别竟然取得成功感到惊讶。到了门口又跟演戏一样大幅度挥手。

伯爵在底下等着。他总是把歌德——找不到别的表达方法——置于他的羽翼之下。伯爵跟那个有姓无名者至少一样高。现在歌德无法摆脱这突如其来的想象。这俩人都留着一小撇八字须。但伯爵的八字须不是玩世不恭的装点,而是一片规矩而温柔的小丛林。在马林巴德的林荫道散步时,歌德就老觉得自己处在伯爵的羽翼之下。今天,在卡尔斯巴德,在这阳光明媚的1823年9月5日早晨,如果没有伯爵,他都无法从金色花束走到金狮宾馆。他没有可怜巴巴地吊在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上,但是他把左臂借给他,好让他挽着,他们走路保持着平衡。他感觉到这点。他们不必通过交谈来保护自己不受路人打扰。谁也不能打扰他们。歌德有这种感觉,他知道伯爵也有同样的感觉。歌德甚至感觉站在窗边眺望其背影的莱韦措母女一定会不加评论地观看他们走路的情形。登上他的豪华座驾之前,他对伯爵说: 随时欢迎您到我家做客。然后补充说: 再见。俩人都颔首致意。谁也没有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