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的故事(第8/19页)
“这根本不可能!”性格豪爽的麦克康纳用拳头捶着桌子吼道,“他说有二十五年没有下过棋了,绝对不可能!他每一着棋,每一步对着都预先算到五六步之外。这种本事绝非瞬息之间就可学会的。所以他说的绝无可能——是不是?”
最后这个问题麦克康纳是下意识地向岑托维奇提的,但是这位世界冠军不为所动,依然是冷冰冰的。
“对此我无法作出判断,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位先生的棋下得有点奇怪,也很有意思,因此我也故意给了他一个机会。”说着,他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并以他讲究实际的方式补充道:“如果这位先生或者在坐的诸位先生明天想再下一局,那我从下午三点钟以后随意奉陪。”
我们都忍不住轻声笑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岑托维奇绝不是慷慨地让给我们这位不相识的援手一个机会,他的这种说法无非是掩饰自己没有下好的一个幼稚的遁词而已。因此我们心里滋长起更加强烈的愿望,要亲眼看着把他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打掉。我们这些心平气和、懒懒散散的乘客心里一下子生起一股疯狂的、充满虚荣心的战斗豪情,因为如果正巧在我们这艘航行在汪洋中的船上能摘下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头上的桂冠,这个记录定会由电讯迅速传遍全世界。这个想法很具挑战性,令我们为之着迷。另外,那种神秘而蹊跷的事也颇有刺激性:恰好在关键时刻我们的救星出乎意料地来介入我们的棋局,他那几乎有点怯生生的谦虚同那位职业棋手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气正好形成对照。这位陌生人是谁?难道通过这里的这次偶然巧遇我们竟找到了一位尚未被发现的国际象棋天才?或是出于某种尚不清楚的原因,一位著名的国际象棋大师对我们隐瞒了自己的名字?我们兴奋地讨论了所有这些可能性。我们认为,为了把这个陌生人谜一般的胆怯和出人意外的自述同他精妙绝伦的棋艺联系在一起,即使是最大胆的假设也不为过。不过有个问题我们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绝不放弃再杀一盘。我们决定,要不遗余力地促使我们的支援者第二天同岑托维奇对弈一盘,麦克康纳答应由他承担这次比赛经济上的风险。这期间我们从乘务员那里了解到,我们不认识的这位先生是奥地利人,而我是陌生人的同乡,所以大家就委托我把大家的请求转达给他。
不用很长时间,我就在甲板上找到了匆匆溜掉的那位先生。他正躺在躺椅上看书。我在朝他走去之前,先抓住这个机会将他端详一番。他轮廓分明的脑袋枕在枕头上显得稍稍有些疲劳,这张还比较年轻的脸显得出奇的苍白,这再次引起我的特别注意,两鬓的头发雪白,白得闪闪发亮。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有这么个印象,觉得这个人准是突然变老的。我刚走到他跟前,他就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介绍自己的姓名。我听了马上就觉得熟悉,这是奥地利一家古老的名门望族的姓氏。我想起姓此姓的人中,有位是舒伯特的密友,老皇帝【8】 有位御医也出身于这个家族。我向B博士转达我们的请求,希望他接受岑托维奇的挑战,他听了显然感到非常惊讶。这表明,他根本不知道刚才与之对弈的是位世界冠军,而且是目前战绩最好的世界冠军,而那盘棋他却光荣地将对手顶住了。由于某种原因,我说的这个情况似乎对他产生了特殊的印象,因为他一再反反复复地问,我是否真有把握,他的对手确实是公认的世界冠军。我马上就发现,这个情况使得我的任务完成起来容易得多了,至于万一棋输了,经济上的风险将由麦克康纳来承担这件事,由于考虑到B博士比较敏感,所以觉得还是不对他说为好。经过好一阵犹豫,B博士最终答应比赛一次,不过他特别请我提醒其他几位先生,千万不要对他的棋艺抱过分的希望。
“因为,”他脸上带着沉思的微笑补充说,“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正确地按照各种规则来下棋。我从中学时代起,也就是说自二十多年以来我连棋子都没有再摸过,请相信我,这绝不是假谦虚。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下棋也没有特殊的才华。”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使我对他的真诚没有一点儿怀疑。可是他对各个大师的每盘具体的棋局又记得那么清楚,对此我又不得不表露出我的惊讶,我说,无论怎么说,他至少在理论上对国际象棋总是作过很多研究吧。B博士又露出那奇怪的梦幻般的笑容。
“作过很多研究!——天知道,倒可以这么说,我对国际象棋作过许多研究。但那是在非常特殊的、是在史无前例的情况下发生的。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故事,充其量只能把它当作我们这个可爱的伟大时代的一个小插曲。要是您有半小时耐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