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秘密(第15/24页)

埃德加看出他的告诫起了作用。把她拉到自己这一边,成为仇恨男爵、反对男爵的一个同志,这个思想在引诱着他。他温和地走到母亲身边,拥抱她。他的声调由于激动变得像在讨好似的。

“妈妈,”他说,“你一定会自己看出来,他不会干什么好事的。他把你都变成另一个人了。不是我,而是你变了。他怂恿你来反对我,只是为了独个跟你好。他肯定会欺骗你的。我不知道他答应给你什么,可我知道他不会遵守诺言的。你应当提防他。谁骗了一个人,那他也会骗另一个人。他是一个恶人,你不应该信任他。”

这声音充满感情,几乎是声泪俱下,像是出自她本人的心胸。她心里已经产生了一种不愉快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她的,与孩子所说的一样恳切、中肯。但是她不好意思向自己的孩子承认他是对的。她像许多人一样,一种自认为优于他人的情感,在处于狼狈境地时,常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来救助自己。她愠怒地挺了挺身子。

“小孩子懂得什么!这些事不用你来多嘴。你应当有礼貌。就这些。”

埃德加的脸上又泛起一片冷意。“随你好了,”他生硬地说,“反正我警告过你了。”

“那么说你是不准备去道歉了?”

“不。”

他俩面对面站着,满脸怒气。她觉得这关系到她的威望。

“那你就在楼上用餐。一个人。在你没有道歉之前,不准到我们桌上来。我要教你懂得规矩。不得到我的许可,不准你离开房间,听懂了吗?”

埃德加微微一笑。这种不怀好意的微笑,像是与他的嘴唇长在一起的。在内心他却对自己发火。他多愚蠢,竟然又一次泄露了他的衷曲,而且还对她,这个撒谎的女人发出警告呢。

母亲快步走了出去,连一眼也没看他。她惧怕这双犀利的眼睛。自从感觉到孩子已经看出了一切,并告诉她这件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听到的事情后,这孩子就使她感到讨厌了。使她感到惊愕的是,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她的良知离开了她的躯体,乔装成孩子,乔装成她亲生的孩子在她身旁走来走去,在警告她、嘲弄她。直到现在,这个孩子一直生活在她身边,是一件装饰品,一个玩物,是一种爱和信赖,有时也是一个累赘,但不论是什么,都总是同她生活在同一激流中、合着她生活的节拍。这个孩子今天第一次放肆起来,反抗她的意志。现在在她对自己孩子的回忆中,总是夹着某种类似仇恨的东西。

不仅如此,现在当她稍感倦意地走下楼梯时,从她自己的心胸中响起了孩子的声音:“你应该提防他。”——这个警告总是不肯缄默。这时她从一面闪亮的镜子前面走过,她询问般地向里望去,越望越深,越望越深,直到镜子里的嘴唇泛起一丝微笑,并围成圆形,像是要吐出一个危险的字眼似的,从她的内心深处还响着这种声音。但是她高高地耸耸肩膀,犹如要把所有这些看不见的思虑全都抖落下来似的,朝镜子里快乐地看了一眼,扯了扯衣服,带着一个赌棍把最后一枚金币叮当一声抛到赌台上去的那种果断的神态走下楼去。

月光中的踪迹

侍者把晚餐给埃德加送到房间里,随后就锁上了门。门上的锁在他身后嘎嘎地响着。孩子愤怒地跳了起来。很明显,这是受他母亲的指使,把他像一头凶狠的野兽似的关了起来。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把我关在这里,下面在干什么呢?现在他们两人在商量些什么?如果到头来这个秘密就在那儿,难道我就把它错过?噢,一旦我在大人们中间,我就能到处觉察到这个秘密。在夜里,大人们把门关起来,把这个秘密沉浸在轻言絮语中,要是我能偷偷地进到里面,这巨大的秘密就在面前;几天来我已经接近了它,可就是还一直没有把它抓住!从前,为了捉住它,我什么都干过!那时候我从爸爸的书桌里偷了些书出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书里都有,只是我不懂。这个秘密一定贴着个什么封条,要想找到它,得先把封条揭去,这封条也许是在我身上,也许是在别人身上。那时我问过别的女仆,求她把书里这些地方给我讲一讲,但是她把我嘲笑了一顿。做个孩子太可怕了,好奇心重,可是又不许问别人,在大人面前总是显得很可笑,好像是些傻瓜和废物似的。但我会把这个秘密弄清楚的,我感到现在很快就会知道了。我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不把它全部弄到手,决不罢休!”

他谛听是否有人来。外面,微风吹拂着树林,它把枝条之间静如明镜一样的月光碎成无数摇曳不定的小片。

“他们俩想干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要不他们干吗要编造那么卑劣的谎言来把我支开?他俩现在肯定在嘲笑我。这两个该诅咒的到底把我甩开了,但是最后笑的是我。我真太蠢了,让人关在这里。我不去紧紧盯住他们,窥视他俩的一举一动,倒反让人关在这里。我知道,大人往往都不怎么谨慎,他俩一定会露出马脚的。他们总认为我们孩子还很小,晚上睡得死死的。可他们忘了,我们也会假装睡觉而去偷听,我们也能装傻,而实际上十分聪明。前不久,我的姑姑生了孩子,其实这事大人早就知道了,可是在我面前却装作惊奇的样子,仿佛感到很意外似的。但是我也是知道的,因为我听他们说过,那是几星期前一个晚上,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就谈论起来。这次我也要让他们惊讶一下。这两个卑鄙的家伙。噢,现在他俩一定自以为很保险,我要是能穿门而出,前去侦察,暗地里注视他俩,那该多好。现在我也许该按铃吧?这样女仆就会来开门,问我要什么东西。或者我吆喝骂人,摔碎餐具,那他们也会来开门的。这当儿我就可以溜走,去窃听他俩说话。不行,我不这样做。不能让别人看见他们对待我是如何卑鄙。我以此为骄傲。明天我再向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