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癲狂症患者(第17/20页)

“‘您知道我是她的私人医生吗?’

“‘知道,但是不能再拖了……而且……死者明确要求让我来。她不许去请别的医生。’

“他注视着我;他那苍白的胖脸涨红了——我觉得出他又急又恼。而我正需要这一点,我急于尽快收场,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神经支持不了多久。他想挖苦我几句,但一转念又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那么说,您既然认为没有我也能行……不过,我的职责是必须验明死亡和……致死的缘由。’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让他往前走。然后我退了回来,锁上了门,并把钥匙放在桌上。

“他惊奇地扬起了眉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露声色地站在他的对面。

“‘这里要做的不是确定死因,而是找出另外的死因。这个女人来找我是在以后……在一次不成功的手术之后……我已经不能挽救她了。但是我答应了要保全她的名誉,我会这样做,还要请求您帮助我。’

“他惊奇得睁大了眼睛。‘您总不至于说,’他讷讷地说,‘我,一个官方医生,应该去隐瞒犯罪行为?’

“‘是的,我要这样。我必须这样做。’

“‘要我为您犯的罪……’

“‘我已经告诉过您了。我没有碰过这个女人,不然……不然,我就不会站在您的面前,而是早就自行了结了。她已经赎了自己的罪孽——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可是这件事,世上任何人都不需要知道。而且,如果这个女人的荣誉现在再遭到不必要的玷污,那我是不能容忍的。’

“我这种断然的口气更加激怒了他:‘您不能容忍!这样……瞧着吧,您可是我的上司……或者您至少觉得是做了我的上司……您就试着给我下命令吧!我一来就想到了,这儿准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既然把您从旮旯里给召来了……您在这儿大展医术,干得不坏嘛……一开始的架势也不坏……不过,我现在要动手检查,我亲自来,您可以放心,我所署名的证明书是正确无误的。我不在假证书上签名。’

“我平静地回答说:‘反正这一次您必须这样做。在这以前您出不了这间屋子。’

“这时,我把手插进口袋——手枪没有带在身上。但是他颤抖了一下。我朝他逼近了一步,直盯着他。

“‘您听着,我跟您明说了……免得走上极端。我的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别人的也一样……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所要求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履行我的诺言,保守这次死亡原因的秘密……您听着:我对您发誓——如果您在证书上签名,说明死亡是……某个偶然因素引起的,那么本周之内,我就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如果您要求的话,我可以开枪自杀,只等棺材埋进地下,而我确信,任何人……您要明白——任何人都无法再追究这个案子。这一点大约能使您满意。事情必须是这样。’

“大概我的声音里有某种威胁人的东西,有某种危险,因为当我无意识地朝他走近一步的时候,他立即躲开了,脸上带着人们逃避手拿匕首狂跑的热带癫狂症患者的那种恐惧表情……他的神色马上变了……变得垂头丧气和茫然不知所措,那种强硬态度没有了。他还有气无力地咕哝了一句表示抗议:

“‘我这一生在假证明上签字这是头一遭……不过,我们总会想出办法来的……真是无奇不有……但是我不能简单地就这样,马上就……’

“‘当然,不能,’我连忙附和,给他打气,(‘只是得快一点,快一点!……’我的太阳穴疼了。)‘但是现在,假如您知道,不这样做只能使一个活着的人感到痛苦,并且可怕地加害于一名死者,您肯定就不会犹豫不决了。’

“他点了点头。我们走到桌子跟前。几分钟之后证书已经备妥。(证明书后来也在报上发表了,它令人信服地描述了因心脏麻痹而致死的场面。)然后他站了起来,看着我说:

“‘您本星期内就走,不是吗?’

“‘我向您发誓。’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发觉,他想做出一副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马上去设法弄棺材。’他说,想以此掩饰自己的窘态。但是我身上显然露出了某种无限痛苦的表情,他突然向我伸出手,非常诚恳地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希望您能够经受得住。’他说。

“我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是病了吗?也许,我发疯了吧?我把他送到门边,打开了门,用最后的力气控制住自己,等他走后锁上了门。我的太阳穴又跳得厉害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和旋转,接着我一头栽倒在她的床边……就像热带癫狂症患者在疯狂奔跑的最后,精疲力竭地栽倒下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