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7/8页)

那几天糟透了。将军唯一愿意接待的来访者是波兰上校契斯拉夫·纳比埃斯基,弗里德兰战役的英雄和莱比锡惨败的幸存者,他带了波尼亚托夫斯基的介绍信,前几天来到,准备参加哥伦比亚军队。

“您来迟了,”将军对他说,“这里一无所有。”

苏克雷死后,情况比一无所有更糟。将军向纳比埃斯基表明了这一点,纳比埃斯基的旅行日记里也表明了这一点。一百八十年后,一位格拉纳达大诗人发现了日记,核实了历史资料。纳比埃斯基是搭乘香农号来的。船长陪他到将军住所,将军说他想去欧洲,但是两人都看不出将军真有动身的打算。三桅船返航金斯敦之前要去拉瓜伊拉,然后回卡塔赫纳,将军请船长带一封信给替他经管阿罗阿矿业的委内瑞拉律师,希望回来时能捎些钱来。三桅船返回时没有答复,将军显得十分泄气。谁都不敢问他是否动身。

接到的消息没有一条令人欣慰。何塞·帕拉西奥斯尽可能推迟向将军汇报,以免接二连三给他打击。使侍从军官们感到忧虑、为了不折磨将军而隐瞒的一件事是卫队的轻骑兵和投弹手中间淋病蔓延,久治不愈。起因是在翁达期间有两个女人每天晚上来驻地鬼混,以后士兵们路过每个地方都寻欢作乐,继续传播。最后没有一个士兵没被染上,正规医师和江湖郎中都束手无策。

何塞·帕拉西奥斯为了防止将军产生不必要的烦恼而事事留意,结果还是出了纰漏。一晚,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经过好几个人传递,不知怎么到了躺在吊床上的将军手里。他没戴眼镜,拿得老远看完后,在蜡烛火上烧着,烧剩一角才扔掉。

那是何塞法·萨格拉里奥的信。她听说将军已经下台并准备去国外,兴冲冲地同丈夫和儿子一起出发去蒙博克斯,星期一路过这里。将军没有透露信的内容,但整夜显得极为不安,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信给何塞法·萨格拉里奥,提出和解。她拒绝了将军的要求,按原定日程上路,毫不动摇。她对何塞·帕拉西奥斯说,唯一的理由是同她认为已经死去的人和解毫无意义。

那一个星期中还听说曼努埃拉·萨恩斯在圣菲为了争取将军复出,单枪匹马闹得越来越凶。内政部长找她麻烦,要她交出她保存的文件档案。她一口回绝,发动了一系列的挑衅,激怒了政府。她带着两名健壮女奴闹得天翻地覆,散发颂扬将军的传单,擦去公墙上的炭涂标语。她穿着上校制服进出军营,既参加士兵们的聚会,也参加军官们的密谋,毫无顾忌。人们纷纷传说她在乌达内塔的庇护下正策动一次武装叛乱,以重建将军的绝对权力。

很难相信将军的健康状况还经得起这些坏消息的打击。下午的潮热越来越准时,咳嗽凶得撕心裂肺。一天清晨,何塞·帕拉西奥斯听到将军大嚷:“操他妈!”将军常用这句话责骂军官们,何塞·帕拉西奥斯不知是怎么回事,冲进卧室,只见他血流满面。他刮胡子刮破了皮肤,大动肝火倒不是为了这个小事故,而是为了自己的笨拙。威尔逊上校赶紧把药剂师找来替他止血,发现他气急败坏,想给他吃几滴颠茄汁镇定一下。他断然拒绝。

“就让我这么待着,”他对药剂师说,“恼怒对绝望的人有好处。”

他的妹妹玛丽亚·安东尼亚从加拉加斯给他来信。“大家都责怪你不想来收拾混乱局面。”信中说。城镇的教士们坚决拥护他,军队里开小差的现象无法遏制,山上都是武装群众,声称除了他以外谁都不服。“那是一群疯子的喧闹,干革命的人自己都不一致。”他的妹妹说。正当有些人拥戴他之际,全国半数的墙上一夜之间刷上了辱骂他的标语传单。那些无头告示说对他家应该斩草除根,一直消灭到第五代。

委内瑞拉议会在巴伦西亚召开的会议通过了彻底分裂的决定,正式宣布只要将军在哥伦比亚土地上就不可能同新格拉纳达和厄瓜多尔达成谅解,事情本身和圣菲正式通知他的方式都使他痛心,因为转达通知的是九月二十五日事件的一个老阴谋分子,他不共戴天的敌人,原先流放国外,被莫斯克拉总统召回并任命为内政部长。“这件事恐怕是我平生的奇耻大辱。”将军说。他向好几个书记员口授了不同的答复,熬到深夜,但气愤之至,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清早,他从噩梦中惊慌地醒来,对何塞·帕拉西奥斯说:

“我死的那天,加拉加斯会以丧钟欢庆。”

后来发生的还不止于此。马拉开波省长听到将军的死讯后写道:“我赶紧奉告这件大事,它对自由事业和国家的幸福无疑会有无数好处。邪恶的天才、无政府主义的煽动人和祖国的压迫者已不在人世。”这本来是通知给加拉加斯政府的消息,结果成了全国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