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第7/8页)

夜间,我在房间里创作《在安德伍德之上》,心里感到非常幸福,那年我十九岁,我尽最大努力效仿萨洛扬海明威沃尔夫的写作风格……尽管有时渴望姑娘。有一天,我在东哈特福德我们加油站前面的草地上休息,一位十六岁姑娘在我面前经过,她的双膝后侧有浅凹,就在膝盖弯曲处的肌肉里面,在后侧;我尾随着她,来到午餐车跟前,与她约会,叫她在普拉特惠特尼工厂外面的树林里与我见面。我们仅仅闲聊,看着飞机从头上飞过。可是,我们犯了个错误:我们一起离开树林时正好下午五点,普拉特惠特尼工厂的工人们全都乘着汽车从厂里出来,喇叭嘟嘟,引擎呼呼,啊呀啊呀大声叫喊,如此这般,弄得我们两人脸红耳赤。几个夜晚以后,在她阿姨家里,我使脸红耳赤值了。而且,就在那时(不是因为出了麻烦),我和肖特韦尔被调到法明顿的另一家加油站,对面街上来了两位姑娘,肖特韦尔说:“走,杰克,”我们跳上了车,追赶她们,让她们上了车,来到十一月黄褐色的草地上,让汽车整个下午一直摇晃不停:我要说,这是润滑工荒唐的关心。

在美国的夜间,我给倾侧的船只清扫。接着,感恩节到了,我思念家人、火鸡、厨房的餐桌,深感寂寞;可是那天我得工作五个小时,就在这时,我面向石墙满是蟑螂的房门上传来了敲门声,我打开房门一看:是鬈发的大个子理想主义者沙巴斯·塞亚基斯!

“我想我可以和你共度今天这个理应有着某种感谢意义的日子。”

“很好,沙比。”

“你为什么要从哥伦比亚退学?”

“我不知道,我只是厌倦了整天撞来撞去……如果能从大学里学到点东西,那么当个运动员还行,但是我认为我从大学里学不到任何东西……我在那里创下了新的逃课纪录,我已经写信告诉你了……咳,我不知道……我想当个作家……看看我正在写的这些故事。”

“这真像伯吉斯·梅雷迪思 [23] 的一部悲剧电影,”沙比说,“就你和我独自在这个房间里过感恩节。我们要不要出去看部电影?”

“好啊,我知道卡美奥影院正在上映一部好片子。”

“噢,那部电影我看过了。”

“我没看过。”

“哪部电影你没看过?”

“奥林匹亚影院上映的那部我没看过。”

“那好,你去奥林匹亚,我去卡美奥。感恩节你就用这种方式冷漠老朋友沙比吗?”

“我没那样说,我们先去吃饭吧……不管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就去看吧。我去看我想看的。”

“咳,天哪,生活是悲伤的,生活是——”

“‘生活是真实的,生活是真诚的,’我想你的华兹华斯是这样说的。”

“你知道吗?我妹妹斯塔芙鲁拉有了一份新的工作,我弟弟伊莱亚今年夏天长高了三英寸,我哥哥皮特当上了军需队军士,我姐姐索菲娅有了个新的男朋友,我嫂子送给我妹妹克桑西一件手织的新毛衣,非常漂亮 的毛衣,我父亲很好,我母亲今天烹调了一只很大的火鸡,我来哈特福德见你,她生气极了,我哥哥马蒂想去参军,我弟弟乔治在高中成了优秀学生,我哥哥克里斯打算辞去洛厄尔《太阳报》的工作,去参军。你为什么不回到洛厄尔去,为洛厄尔《太阳报》写体育报道?”

“我想写《在安德伍德之上》。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个老妓女身上长出了一千根刺,像豪猪一样:许多故事我就是这样听来的。”

“可是,你得有选择才对。”

“我们到哪里去吃饭?”

“我们去一家悲伤午餐车吧,去吃蓝盘特价火鸡套餐,你带上笔和纸,就此事写一个萨洛扬故事。”

“嘿,沙比,你这大个子老沙比,感恩节你特意来看我,我真高兴……”

“希望你的努力会有回报,”他几乎哭泣地说,“杰克,你原本可以在哥伦比亚成为一个橄榄球大明星,某种学者什么的,是什么事情阴错阳差,把你弄到这个凄凉的房间里,摆弄这个凄凉的打字机,睡着皱巴巴的枕头,忍饥挨饿,穿着满是油污的工作外套……你真有把握,这是你想干的事业?”

“这不重要,沙比,为什么不给我带支雪茄烟?这不重要,因为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父母来,父母走,学校来,学校去,可是,一个热切上进的青年,面对他们称之为现实的铜墙铁壁,打算干什么呢?难道天堂取决于那帮上了年纪的蠢货们的决定?难道老者们告诉上帝应该保佑谁?”——当然,我说得不那么精彩,但是,这段话是贴切的——“谁的眼睛在讨论时沉思?谁能告诉纯血统的男爵如何应对狗屁的美国?青年何时能接受‘不’这个回答?什么是青年?玫瑰,天鹅,芭蕾舞,鲸鱼,发着磷光的小小的呆滞的儿童十字军?生长在波士顿和缅因州轨道边的漆树?月光中孩子柔软白净的手?慈善施舍时的损失?胡说八道的废话?祖先们说该过感恩节啦,沼泽地里闪着火鸡的光亮,你能闻到玉米棒子的香味,还有烟味,啊,沙比,给我写首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