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她(第3/4页)

突然,面前的二手服装店的大门打开了,里面传来hip hop的音乐。跟着重低音的节奏,藤代继续翻相册,一张张白色苹果花的照片汇集起来,犹如洁白的雪地。

“……藤代学长,你想拍什么样的照片呢?”

音乐的间隙中,能隐约听到小春的声音。被这么突然一问,藤代有些愣住了。他往四周望去试图寻找自己想拍摄的东西。在远处街道的大屏幕上,两个金发碧眼的女歌手正扭腰摆臀。

路人的洪流正要涌过十字路口。

“我想拍人物写真,想从正面去拍摄人的面容。”

藤代看着小春说。今天是藤代第一次敢从正面看着小春的眼睛说话。

“人物写真确实难。我也很不擅长。”

小春回答道,她也看着藤代的眼睛。

“要拍好人物写真,必须要有想去了解这个人的欲望。可是,我就是提不起这个心。”

“欲望吗?”

“是啊。我可能是不想跟人深入接触吧。”

“这种心情,我感觉可以理解。”

“伊予田,那你以后想拍什么样的照片?”

小春看着取景器,一言不发。镜头对着经过她眼前的无数双脚。经过镜框中的那一双双脚,红底高跟鞋、荧光色的运动鞋、黑色皮靴、串季的凉拖鞋,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鞋子好一会儿后,小春才回答道:“拍不下来的东西吧。”

“拿着相机还说出这么不可思议的话。”藤代笑着说。“你说得是啊。”小春看着取景器说。她的侧脸露出不自然的微笑,漂亮的耳朵仿佛发热般变得红通通。

“下雨天的味道、大街上的热气、悲伤的音乐、欢快的声音、恋爱的感觉等,这些都是我想拍的。”

“确实是没法儿拍进照片里。”

“是的,可是,这些却又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之所以拿着相机在路上走,就是想遇到这些虽然我可能拍不下来,但又确实美丽的东西。当它们出现时,我在那里,用相机记录一点儿我感觉到的东西。”

“这样子的东西我肯定拍不了。不过,我喜欢看这样的照片。”

“我会加油的。”小春从相机的取景器旁抬起头来,说完便用又白又纤细的手,轻轻地接过藤代递来的相册。

暗室里的墙壁被黑油漆草草粉刷过,安装在墙壁上的不锈钢洗水池反射着淡淡的光。在砖瓦房地下室的一间狭小暗室里待久了,人不知不觉对时间的感觉就变得模糊起来。小春翻转着泡在池中显影液中的相纸。三十秒、四十秒。藤代看看时钟。被红色的安全灯一照,相纸上微微地浮现出图像来——飘浮在红色天空中的红色积雨云。扑鼻的醋酸味,让脑袋都变得迷糊起来。

“还差一点点。”藤代从身后凑过来,跟小春打招呼。他身上带着一股犹如春天草地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头发,还是脖子。小春有些惊讶,不觉把身子移开。相纸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后,显影液中红色的积雨云渐渐地浮现出阴影。“还差一点点。”藤代又重复了一遍。小春却突然用钳子把照片夹了起来。“不,还没好呢。”仿佛听不见藤代的阻止声,小春径直将图像还模糊的相纸丢进定影液中冲洗。“会不会有点儿太早啦?”小春总算注意到藤代的声音,“嗯?”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随即低下了头。

相纸风干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就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藤代开始翻阅笑掉大牙的搞笑漫画,小春则翻看德国摄影师的摄影集。两人都喜欢这段像等待实验结果出炉一般的时间。两个小时后,他们打开暗室门,从回形针上取下照片,放在光下一看就能知道这张照片是不是他们理想中的模样。

藤代从房间角落里那整洁有序的冰箱中拿出两罐乌龙茶,一罐递给小春。他在小春身旁坐下,正打算拉开易拉罐,却发现手指给套住了,打不开。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比平日冷清多了,可是藤代的额头却溢出汗来。总算是打开了易拉罐,为了掩饰刚刚的小尴尬,藤代赶紧把乌龙茶往嘴里灌。因为社团冰箱的温度一直设置在最低温度,藤代只感到冰冷过头的乌龙茶简直像一股透心凉滑过喉咙。

室外萨克斯、单簧管、长笛和双簧管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乐器演奏社团的成员们打破社团楼的规定,悄悄地在走廊里练习,可是谁也不去阻挠。

门开了,各种乐器混杂在一起的声音飘进屋来。“哟,宾得。”藤代举起手。穿着一件宾得社T恤,手持一个最新款单反相机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两年前,基本上每天穿着同样衣服来到这个房间的这个男人,是跟藤代一起入社的同期。藤代管他叫“宾得”,他稍微有些害羞,但也不觉难堪,便接受了这个外号。他正是这个闹山麻雀聚集的摄影部的部长。接下来,至少三十分钟得陪着他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