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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小岛上我真是吃惊不小。”
“可不?”
“有贼吗?”
“如果你有很多有价值的画,像我这样——以后我会让你再到楼上看两幅画——你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把它们当普通的东西看待,只不过是些四方画布上画了些东西;要么把它们看成金锭,在窗户上加铁条,晚上躺在床上担惊受怕睡不着。你看那一边。”他指向那些铜雕,“如果你要,偷去好了,我可以报警,但你可以把它们拿走。只有一件事你是不能做的,那就是让我担心。”
“我不会偷的。”
“希腊各岛都没有贼。但我不喜欢人人都知道这里有贵重的名画。”
“当然。”
“这幅画很有趣。我看过他唯一的作品目录,此画未列入其中。你还可以看到画上没有签名。然而,要证明它是真迹并不困难。我让你看。抓住这个角。”
他把罗丹的作品挪到一边,我们把画框取下来。他把画翻过来让我看。背后是另一幅画的草图的头几笔,画布下半部是空白的,横向潦草地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字,旁边有一些数字,这些数字的总和写在底部的画框边。
“这是记的债务。再看那儿。‘托托’。托托是阿尔及利亚人,他常向托托买大麻制剂。”他指了一下,“这是‘兹博’的作品,兹博罗夫斯基。”
我俯视那些漫不经心、歪歪斜斜的潦草字迹,顿觉如睹其人,同时感到天才总是与普通人相去甚远。他可以为你画一幅轮廓像只收十法郎,回家去画出来的东西将来可能值一千万。康奇斯注视着我。
“这是博物馆从不展示的一面。”
“可怜的家伙。”
“他也会这样评价我们,理由还更多。”
我帮助他把画放回画框。
接着他叫我看窗子。窗子小又狭,拱形。每一个窗户中央有一根柱子,柱顶是大理石雕刻。
“这些东西来自莫奈姆瓦夏。我发现它们被用于盖农舍,便把农舍整个买了下来。”
“像个美国人的作派。”
他没有笑。“它们是十五世纪的威尼斯风格。”他转向书架,取下一本艺术书。“就在这里。”我从他肩膀上看过去,原来是安吉利科[14]著名的《圣母领报》。我心里一下明白了,外面的柱廊为什么那么眼熟。甚至连白边红瓷砖地板都一样。
“现在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看的呢?我的古钢琴是旷世稀宝,是最早的普莱耶尔钢琴之一。不合时尚,但很漂亮。”他轻轻抚摸着闪闪发亮的琴盖,似乎它是一只猫。靠墙那一边有一个乐谱架。对一架古钢琴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多余的摆设。
“你还玩其他乐器吗,康奇斯先生?”
他望着古钢琴,摇摇头。“不。它具有情感价值。”但是他的话听起来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好。现在由你自便,我有些信件要处理。”他做了个手势,“那边有报纸杂志,还有书,看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离开吗?你的房间在楼上……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这已经很好了。谢谢。”
他走了。我再次仔细端详莫迪利亚尼的画,抚摸罗丹的作品,审视房间。我感到自己像是敲的农家的门,进去一看却是宫殿,真有点傻眼了。我从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取下一摞法国和美国杂志,拿到柱廊上去。过了一阵子,我做了一件已经罢手几个月的事:我开始草拟一首诗。
从这脑壳似的岩石里,奇异的金根喷射出 偶像和事件;戴假面具的人 在操纵。我是傻瓜,跌倒了, 也总学不会等待和观望, 是永远倒霉的伊卡洛斯[15],时间的受骗者……
他建议我们一起继续参观别墅的其他部分。
过了一道门,进入一个既无装饰又不好看的客厅,靠北面有一个餐室,他说从来没用过。还有另一个房间很像旧书店,到处乱糟糟的都是书——成架的书,成摞的书,成堆的杂志报纸,还有一个大包裹,显然是刚到的,放在窗户旁的书桌上,还没有打开。
他向我转过身来,手里拿着卡钳式的测径器。
“我对人类学有兴趣。可以量一量你的头颅吗?”他认为我理所当然应该答应。我低下头来。他捏了一下我的头说,“你喜欢书吗?”
他似乎忘了我在牛津学过英语,但也可能没忘。
“当然喜欢。”
“你都看什么书呢?”他把我的尺寸写在一个小笔记本里。
“噢……主要是看小说,还有诗歌,文艺评论。”
“我这里一本小说也没有。”
“没有?”
“小说已不再是一种艺术形式。”
我笑了。
“你为什么笑?”
“我在牛津的时候,这是一个笑话。如果你在一次聚会上不知说什么好,你可以问那样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