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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能通灵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
“唯灵论。”
“幼稚。”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当然。”
我只能借助从门口进来的光线看清他的脸。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因为刚才和他进行最后一轮对话时,我已经转过身来了。
“你还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你的第一个反应在你的反暗示世纪中是很典型的:不相信,反驳。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尽管你装得很有礼貌。你像一只豪猪。豪猪竖起刺毛的时候就不能吃东西。如果你不吃东西,你就会饿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一口把杯子里剩下的茴香烈酒喝光。“这不也是你的世纪吗?”
“我有很多时间是生活在其他世纪里。”
“你是说文学作品吧?”
“是在现实中。”
猫头鹰又叫了,单调而有规律。我抬眼向松树林的黑暗中望去。
“转世再生?”
“废话。”
“那……”我耸肩。
“我无法逃脱自己的生命期限,因此我要生活在别的世纪,就只有一种方法。”
我沉默。“我猜不出来。”
“不是猜不出来。向上看。你看见什么了?”
“星星。太空。”
“还有什么呢?你知道那里还有什么,尽管是看不到的。”
“别的星球?”
我回过头来看他。他坐着,一个黑影。我感到有一股凉气直透脊背。他解除了我头脑的思考能力。
“我疯了吗?”
“是错了。”
“不。既不是疯,也不是错。”
“你……到过其他星球?”
“对。我到过别的星球。”
我放下酒杯,抽出一支香烟,点着了才说话。
“是以肉体形式去的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肉体到哪里结束,精神从哪里开始,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你,嗯……你有些什么证据吗?”
“证据很充分。”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有悟性的人才能明白。”
“这就是你所说的被召和通灵吗?”
“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含义。”
我沉默,心想我应该拿定主意要采取什么行动。我可以感觉到有一种内在的敌意,这种敌意的产生与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没有关系,就像水对油自动产生排斥一样。看来持礼貌的怀疑态度为上策。
“我不知道你这种……旅行是不是有点像通灵术?”
但是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柱廊里已经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玛丽亚站在那里鞠躬。
“这是我的朋友,玛丽亚。上晚餐。”康奇斯说。
我们站起来,走进音乐室。我们把酒杯放进盘子里,他说:“有些东西语言是无法解释的。”
我低下头。“在牛津我们学过,如果语言无法解释,那就什么也不能解释了。”
“很好。”他笑了,“现在我可以叫你尼古拉斯了吗?”
“当然可以。没问题。”
他在我们的酒杯里倒了一点酒。我们举杯碰杯。
“为你的健康干杯,尼古拉斯。”
“干杯。”
但是即使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很怀疑他不是在为我的健康干杯,而是为别的什么。
阳台角落的饭桌光彩夺目,摆满了玻璃器皿和银餐具,在黑暗中呈现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孤立礼仪区。桌子用一盏高高的灯照明,灯罩是黑的,灯光下泻,集中在白桌布上,然后反射上来,以卡拉瓦乔的绘画用光方式,奇异地照亮了我们的脸,而周围却是一片黑暗。
晚餐十分丰盛。有用酒烹制的小鱼、一只美味的鸡、芳草味奶酪和蜂蜜凝乳馅饼,这饼是按照康奇斯的意思用中世纪的土耳其配方做的。我们喝的酒有一点儿松香的味道,仿佛葡萄园就紧挨在松树林边上,和我有时候在村里喝的苦涩松脂味劣等酒完全不同。我们吃饭的时候基本上保持沉默。他显然喜欢这样。如果我们开口谈话,谈的也只是食物。他吃得很慢,吃得也很少,但我把东西吃得精光。
我们吃完饭后,玛丽亚送来了一铜壶土耳其咖啡,把灯取走了,灯已经引来太多的昆虫。她用一支蜡烛来代替那盏灯。空气纹丝不动,蜡烛的火焰一点也不颤抖。偶尔会有一只昆虫绕着烛光飞,甚至飞进火焰中,出来以后又绕着飞,最后才飞走。我点着一支香烟,像康奇斯那样坐着,半侧着身面对南面的大海。他不想谈话,我也乐得等。
突然,从下面的砾石地传来了脚步声。听脚步声是从这屋子朝海边走去的。起初我以为是玛丽亚的脚步声,尽管她在这个时候走向海滩似乎有点奇怪。但是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不可能是她的脚步声,就像那手套不可能是她的一样。
脚步轻盈、快捷,声音很小,走路的人似乎想尽量不弄出声响来,甚至可能是小孩的脚步声。我坐的地方不靠近护墙,看不到下面。我瞥了康奇斯一眼,他仍双眼望着黑夜,似乎这时听到脚步声是完全正常的。我悄悄地挪动身子,想探身往护墙外观望,但脚步声已经走远,听不到了。一只飞蛾以惊人的速度向蜡烛疯狂地反复猛扑,好像被有弹性的绳子拴着一样。康奇斯向前探出身子,把烛焰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