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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近柱廊的时候,看见阳光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穿砖红色衬衫,光着腿。她突然站了起来。
“你们再不来,我就自个儿先开始吃了。我饿了。”
她的衬衫敞着,我看见里面穿着深蓝色的比基尼。当时,比基尼这个词同这种刚出现不久的流行款式一样,尚鲜为人知。实际上,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报纸上的照片之外看到比基尼,颇受震动……裸露的肚脐,苗条的双腿,棕金色的皮肤,一对顽皮好奇的眼睛。朱莉看见这位年轻的地中海美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她却笑得更灿烂了,这情形我全看清楚了。拱顶底下的阴凉处摆好了饭桌,我们跟在她后面去就餐,我不禁想起了《三颗心》的故事……但是我没有让这种思绪蔓延,立即打住。朱恩走到柱廊的一角去喊玛丽亚,然后转过身来对她的姐妹说。
“她想告诉我有关游艇的事情,我听不懂。”
我们刚落座,玛丽亚就来了。她对朱莉说话,我也能听懂。游艇五点钟来接她们走。赫尔墨斯要来接玛丽亚回村子里去过夜,她必须在那里看牙医。“年轻的绅士”必须回学校去,因为别墅要锁起来。我听到朱莉问游艇要开到哪里去。她说,我不知道,小姐。这句话她是用希腊语说的,然后又用希腊语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强调这是信息的核心部分。五点钟?她照例行了个屈膝礼,迅即返回农舍去。
朱莉把她的话翻译给朱恩听。
我说:“这该不会是事先策划好的吧?”
“我还以为我们会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呢。”她疑惑地望着她的姐妹,她的姐妹又望着我,后来她冷冷地反问朱莉。
“我们信得过他吗?他信得过我们吗?”
“信得过。”
朱恩冲我咧嘴一笑:“那就欢迎,匹普[71]。”
我转向朱莉求援。她低声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在牛津是学英语的。”
我们之间的相互猜疑突然又被唤醒了。我醒悟过来,吸了一口气:“你就别再卖弄这些文学知识了。”我笑了,“郝薇香[72]小姐又骑上马了?”
“还有艾丝黛拉[73]。”
我看了朱恩一眼,又望着朱莉:“你们这不是认真的吧?”
“只是我们一个小小的玩笑。”
朱莉盯住她的姐妹:“是你的小玩笑。”
朱恩对我说:“我本来想把莫里斯也拉进来,可惜未能成功。”她把双肘托在桌子上。“好吧,我倒想听听,你到底得出了什么了不起的结论。”
“尼古拉斯对我讲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
我又一次测试了她们的反应,而且又一次发现自己信服了,但是在老头子言行不一的新证据面前,朱恩不是觉得好玩,而是感到愤怒。当我们再次重温一切的时候,我发现(也可能是从她们的名字推断出来的)朱恩比朱莉大。从其他方面似乎也可以看出这一点。我发现她性格更开朗,与男人交往的经验也比较丰富,有一种处处想保护朱莉的倾向。假面剧的演员挑选还是有些现实性的:两姐妹一个比较正常,一个比较不正常,一个比较自信,一个比较脆弱。我坐在她们中间,面对大海,同时留意隐藏的监视者——如果他还在监视着我们,也是在隐蔽的情况下进行的。两姐妹开始对我进盘问,问我的背景,我的过去。
于是我们便谈论尼古拉斯:他的家庭,他的抱负,他的失败。用第三人称来叙述是恰当的,因为我提供给她们的是一个虚构的自我,是环境的受害者,外表粗俗,内心正派。艾莉森的话题又被提了出来,但一带而过。我把主要责任归咎于机会、命运,以及出现新的选择,想追求更多的东西。我仿效朱莉的办法,让她们感到我不想再细谈这件事,因为事情早已过去了,跟现在的事情比较起来已显苍白乏味。
这顿午饭吃了很长时间,食物可口,树脂加香葡萄酒十分香醇。我们争论不断,猜测也不少。她们问我问题,我坐在她们俩中间,她们一个穿戴整齐,另一个近乎裸体。我感到和她们俩越来越亲近。我们谈到她们的父亲,她们在寄宿男校阴影下度过的童年。后来又谈到她们的母亲,她们满怀深情地竞相讲述有关她的故事……那感觉就像是在严寒中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走进了一个温馨的房间,一个充满性爱的房间。快吃完午饭时,朱恩脱去了衬衫,朱莉看了舌头不禁吐出老长,朱恩对此并不在乎,只报以莞尔一笑。我的双眼死死盯着朱恩的身体,想把目光移开已不可能。比基尼的上半部勉强遮住了乳房,下半部用白色的花边丝带遮住了屁股,丝带是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见。我知道自己在视觉上受到了一点挑逗,清纯的调情……这也许是朱恩长时间被置于幕后而进行某种小报复。要是人能够像猫在高兴的时候发出那样的叫声,当时我也会那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