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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送他们到城外去。埃米尔坐在前面司机和厨师的旁边,饱览着托莱多的景色。那儿有灯光、建筑,远处有一条河流,那儿附近一定有一片沙滩,因为在对面的车道里许多人穿着游泳衣。埃米尔感觉十分不适,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地体验一下托莱多的生活。他将他生活中最美好的东西留在帕塞尼亚了。他们越过火车铁轨,驶进了一个由气相裂化工厂照明的幽暗社区。街角时不时地出现一家酒馆。他们在一座大门前停了下来,那儿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一见厨师,便让他们进去了。他们起先看到了一片荒野,拐了个弯来到一条路上,一大圈灯光照耀着。他们听见引擎的轰鸣,珍妮特·伦克尔号正在黑夜中装货。这黑夜与仅仅两三小时之前在伊利湖湖岸落下的太阳仿佛迥然是两回事,塔吊、绞车、矿石装载机、叉车、船上的辅助发动机、底卸式车和汽笛声的嘈杂声,就像描述爱情的痛苦音乐一样,在空中回响。

乘客在半夜上船。首先上船的是一个老头子跟他的妻子或者女儿。他直接就爬上长长的跳板上了船,而和他一起的女人却有些害怕。最终她被建议脱下高跟鞋,前后各安排一个舱面水手保驾,这样才平安地走过了跳板。下一个是一位男子和他的妻子以及三个孩子。有一个孩子在哭号着。最后来的是一位年轻人,手中拿着一把吉他。在四点钟的时候,埃米尔值班,和其他值夜的水手一起用软管输水冲洗甲板。他穿着帕夫的防水服。船长预订五点钟来一艘拖船,但拖船迟迟没来,他就叫两个水手坐在船两边的吊椅上,用绳索和绞车把船拽入航道。在黎明时分,他们大发脾气,埃米尔对着晨星祈祷一路平安。

早晨值班的人用软管输水冲洗甲板,用肥皂和水洗涤船体上部建筑和甲板室。下午值班的人刮漆。这活儿不难,和伙计们在一块儿也挺快乐的,只不过伙食糟透了。这是埃米尔吃过的最糟糕的伙食了。早餐吃蛋粉,正餐吃油腻的肉和土豆,每晚吃奶酪和冷切肉片。埃米尔总是感觉饿,他的饥饿程度造成了他与周围世界之间深深的误解。每天晚上他所面对的那盘奶酪和冷切肉片就像圣餐一样,似乎代表愚蠢和冷漠。他的需要、他的希冀以及他的生活都被误解了,而奶酪和冷切肉片把这种误解加深了。一天晚上,他愤懑地离开餐厅,走回到船尾。西蒙来到他的身边,西蒙就是那个提拎杠铃的人。“这伦克尔号上,”西蒙说,“糟糕伙食是世界闻名的。”

“我饿。”埃米尔说。

“到那不勒斯,我将逃下船,”西蒙说,“我有四百美元的旅行支票。跟我一块儿走吧。”

“我饿。”埃米尔说。

“在那不勒斯有一家美国餐馆,”西蒙说,“烤牛肉,土豆泥。你能够吃到总汇三明治。跟我走吧。”

“到哪儿,”埃米尔问道,“到哪儿去呢?”

“拉德罗斯,”西蒙说,“那儿将举行一场选美比赛,我将参加那比赛。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摆在你面前有许多机会,但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容貌。我很英俊。那是我唯一的资本,趁还不太晚的时候,我要让它生出现金来。在拉德罗斯的比赛上你可以拿到两三千美元的奖金。”

“你疯了。”埃米尔说。

“啊,毫无疑问我非常虚荣,”西蒙说,“我是一个非常虚荣的人。我每每走过一面镜子就会瞧一眼自己,心想这是一个多么英俊的人呀。总是这样。你跟我去。我们到那家餐馆去。苹果派。汉堡包。”

“我最喜欢蓝莓派,”埃米尔说,“然后是柠檬调和蛋白。再就是杏子。”

埃米尔坐在一盘奶酪和冷切肉片面前阴郁地瞧着轮船驶过亚速尔群岛 [50] 。经过直布罗陀海峡时,他面对的是一盘肉糕。在西班牙海岸航行时,他吃的是泡烂了的意大利面,但轮船在一天早晨停靠在那不勒斯港口时,尽管他对西蒙的雄心壮志毫无兴趣,他觉得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他们在上午的中间时分离开了伦克尔号,径直奔向美国餐馆。在美国餐馆,埃米尔吃了两盘火腿、鸡蛋和总汇三明治。自打离开托莱多以后,他第一次感觉真正吃饱了。他们搭乘一艘下午的轮船在惊涛骇浪中前往拉德罗斯。西蒙晕船了。比赛总部设在主广场上的一家咖啡馆里,虽然西蒙仍然一脸病容,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报名,交上报名费。他们在港口附近的宿舍里被分配到两张小床,在那宿舍里住着二十五名或者三十名参赛者。西蒙认真地练着他健美的肌肉。他给自己身上涂油,晒太阳,跟其他人一样系一根布条,就是那种下体遮羞盖片。他租了一条船,在上午时分划船锻炼体力。午睡后,他练杠铃。埃米尔穿着他那笨重的美国游泳裤在上午跟西蒙一起划船,在下午则在岩石海岸外快乐地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