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家宅精灵_1968年春(第2/24页)

费伊悄悄地申请了这所大学。

“要是这些人不是这么破坏成性和愤怒,”她母亲说,“我觉得普通人大概更有可能支持他们。他们为什么不出去把支持者组织起来呢?提出解决方案,而不是砸烂一切?”

费伊隔着后院望向化学之星遥远的辉光。她父亲这会儿应该正在工作,存心对全世界的新闻视而不见。他对费伊上大学这件事只开过一次口,就是费伊向他展示录取通知书和小册子的那次。费伊首先告诉了他。她先在自己卧室里独自庆祝了一小会儿,然后去客厅里找父亲,父亲坐在安乐椅里读报。她把两份东西递给他。他看了一眼女儿,然后看了通知书和小册子。他沉默地读完,慢慢消化新得到的消息。费伊等得都要爆炸了。她希望父亲能称赞她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然而父亲读完之后,只是把两份东西还给她,说:“别荒唐了,费伊。”然后他打开报纸,抖了抖,抚平褶皱。“另外,别告诉任何人,”他说,“他们会以为你在炫耀。”

“街道上一片混乱!”她母亲说。她这会儿真的很暴躁。最近她似乎特别擅长煽动自己的情绪:“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斗!那些人。他们到底要什么?”

“首先,大概是减少杀戮吧,”费伊说,“不过只是我的猜想。”

母亲长久而蓄意地看着她:“约翰·肯尼迪遇刺的时候,我们可没有骚乱。”

费伊大笑:“是啊,因为这两者完全相同。”

“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没怎么,妈妈。对不起。”

“我为你担心。”

“别担心。”

“你要去芝加哥让我担心死了,”她说,终于说到了重点,“就是——那儿实在太远了。而且那么大。而且充满了,你知道的,这种都市分子。”

她指的是黑人。

“我不想吓唬你,”她说,“但你想一想。哪天晚上你下课出来,他们抓住你,把你拖进黑暗小巷,强奸你,把枪使劲插到你嘴里,你甚至没法向上帝祈祷。”

“好了!”费伊说着起身,“谢谢,老妈。和你聊天真是太开心了。”

“另外,要是你在外面发作了怎么办?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外面。”

“费伊。”

“没哪儿,老妈。我只是需要兜兜风。清醒一下。”

这是撒谎。她当然是要去找亨利。温柔的好亨利。今晚她要去找他,在她母亲用更多的暴力和强奸故事吓唬她之前见见他。她开车驶出这片小小的居民区:几幢牧场式平房,名叫“胜景山”(但他们在艾奥瓦州,这个名字总让她觉得莫名其妙,胜景山的广告牌是山顶的宽阔视野,然而这种地貌在本州并不存在)。她开上主大道,经过甜奶美食、一元店、施温格药店。她开过无瑕洗车店对面的Quik-Mart加油站,开过灰色水塔,有些老人叫它绿塔,因为许多年前水塔是绿色的,阳光后来漂白了颜色,费伊不知道她该不该怜悯那些活在自己狭隘记忆里的人。她经过海外作战退伍军人协会和名字就叫“餐厅”的餐厅,这家餐厅从不更换海报:白星鱼自助。周五、周六和周三。

她拐上公路,视线穿过林间空地,看见了远处所谓的灯塔。灯塔是她开玩笑起的名字,其实是氮肥厂的一座反应塔,废气从顶部排出并燃烧,蓝色的火焰在夜里颇为显眼。它看上去确实像灯塔,但同时也是有关地形的一个笑话,因为艾奥瓦离大海足有十万八千里。去亨利家就是这条路。她开过空荡荡的街道,除了电视上的新闻,这个夜晚和其他夜晚没有任何区别。电视上的大事件意味着人们不会注意到她,他们不会待在门廊上或敞开的车库里,不会说:你看费伊刚经过,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费伊能觉察到别人的关注,邻居的好奇心,镇民固执难懂的凝视,圈大的消息传开后一切如何都随之改变。教堂里以前从不公开发表对费伊看法的人们忽然开始说让人觉得有敌意和消极攻击的话,类似“等你去了大城市,大概就会忘了我们吧”或者“我猜你不会回咱们这个无聊的小镇了吧”或者“还以为你这么一个大人物不会有空理小小的我呢”等等等等。丑陋的言外之意似乎就是:你觉得你比我们强?

事实上,答案是: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