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我们每人一具尸体_2011年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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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哈喽?”
“我在,哈喽?”
“哈喽?萨缪尔?你能听见吗?”
“很不清楚。你在哪儿?”
“是我,佩里温克尔!能听见吗?”
“那是什么声音?”
“我在游行队伍里!”
“你为什么在游行队伍里打给我?”
“我不是真的在队伍里!而是紧跟在队伍后面!我打给你是因为邮件!我读了你的邮件!”
“你脑袋旁边是不是有人在吹奏大号?”
“什么?”
“太吵了!”
“我打给你就是想说我读了——”电话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发闷而模糊的数码噪音,信号强度忽强忽弱,仿佛机器人的胡言乱语,声音被压缩和多普勒化,随后,“——才是我们想要的,大致如此。你能做到吗?”
“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什么?”
“信号断了!我听不见!”
“妈的,是我,佩里温克尔!”
“我知道。你在哪儿?”
“迪士尼乐园!”
“听起来你走在游行乐队的正中间。”
“等一下!”
如同将贝壳放在耳边时听到那种呼呼声,大拇指或风经过麦克风时的摩擦声,抽象的音乐呜呜声,然后忽然安静下来,就好像佩里温克尔被关进了厚实的铅盒子。
“怎么样?能听见了吗?”
“能,谢谢。”
“手机信号这会儿似乎不太好。我猜是带宽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迪士尼乐园?”
“因为莫莉·米勒。我们在为她的新MV做宣传。和一部迪士尼经典动画电影的再发行做捆绑宣传,这部电影数码重制并3D化了。好像是《小鹿斑比》?所有爹妈都在用手机拍摄游行,发短信给亲友。我猜信号塔完全被堵死了。你有没有来过迪士尼乐园?”
“没有。”
“从没见过哪个地方这么热衷于已经过时的科技。到处都是电影角色的机械模型。模型的木头部件嘎吱嘎吱乱响。说起来还挺复古的,对吧?”
“游行结束了吗?”
“没,我只是躲进了一家商店。旧时光汽水店,牌子是这么写的。我在仿造一百多年前景观的美国主街上。一条可爱的小街,真实世界中这样的街道正是被迪士尼这种跨国公司集体屠杀掉的,但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份反讽。”
“我很难想象你玩过山车玩得很开心的样子。还有那么多孩子。”
“每个游艺项目的内涵都是一样的:令人痛苦的慢速穿越机器乐园。比方说‘小小世界’,顺便说一句,那恐怖玩意儿就是一群被麻痹的傀儡没完没了重复机械的套路,我相信迪士尼并不是存心想用它精确地预言第三世界劳工的处境。”
“我记得那个项目说的好像是国际团结和全球和平。”
“啊哈。‘激流勇进’简直就是在石油和天然气公司的一比一宣传模型里漂流。还有个项目叫‘未来展望’。听说过吗?”
“没有。”
“本来是为1964年世博会建立的。自动机械剧场。一个男人和他的家人。第一幕是1904年,这个男人面对当时的新发明赞叹不已:煤气灯,熨斗,摇柄洗衣机。了不起的立体视镜。叹为观止的留声机。能想象吗?他老婆说现在洗一次衣服只需要五个小时了,观众哄堂大笑。”
“他们以为他们已经过得很舒服了,但我们比他们更清楚。”
“对。每次幕间休息他们都会唱一首可怕的歌,就是迪士尼式的那种朗朗上口。”
“唱给我听听。”
“没门。不过合唱部分好像是‘明——天多么光辉美好’。”
“好吧,别唱了。”
“歌颂永无止境的发展。有段时间卡在我脑袋里就是忘不掉,我甚至考虑过做大脑手术切掉它。总而言之,第二幕里他们来到1920年代。电气时代:缝纫机,烤面包机,松饼机,冰箱,电扇,收音机。第三幕是1940年代,有洗碗机了,还有个巨大的冰柜。你能想象这个项目想表达什么。”
“技术持续改善生活。前进势头不可阻挡。”
“对。多么可爱的1960年代中期幻觉,对吧?一切事物都将改良。哈,我向上帝发誓,我之于迪士尼世界就好比达尔文之于加拉帕戈斯群岛。说起来,汽水店的营业员一直像变态似的朝我微笑。肯定有这条规矩,时刻对客人微笑。哪怕我在打电话,而且”——吼叫——“明显对奶油苏打水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