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家宅精灵_1968年春(第4/24页)

“亨利,别这样。”

“我已经决定了。”

“别犯傻。”

“军队是崇高的,”他说,“参军是崇高的行为。”

“但到底为什么呢?”

“你走了我会感到孤独,只有参军才能忘掉你。”

“忘掉我?亨利,只是上大学而已,又不是死了。我会回来的。”

“你会离我那么远。”

“你可以来看我。”

“你会认识其他男孩。”

“其他男孩。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去芝加哥,我就参军。”

“但我不希望你参军。”

“我也不希望你去芝加哥,”他抱起胳膊,“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们有可能送你去越南。”

“是的。”

“亨利,你有可能死掉。”

“要是我死了,那恐怕就是你的错。”

“这样不公平。”

“留下,和我在一起。”

“这不公平。”

“留下,这儿安全。”

她能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公平,她对此气愤不已,但同时也奇怪地感觉到松了一口气。那些暴乱,劫掠,电视今晚播映的一切,她母亲,这座小镇:假如她留在亨利身边,就不再需要畏惧这些事情了。假如她留下,生活会变得轻松得多,简单得多。

她为什么来找亨利?此刻她后悔了。她后悔把亨利叫到“灯塔”的淡蓝色火焰下。她没有告诉过他,但她管它叫“灯塔”还有另一个原因:灯塔有两面性,每次她来这里都会有这种感觉。灯塔既是邀请也是警告。灯塔说欢迎回家,但紧接着马上又说此处危险。

2

那是1968年4月末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费伊的毕业舞会之夜。傍晚六点,亨利带着一枝玫瑰和胸花来接她。把胸花扣在礼服上可真是一种折磨。亨利的手在她胸口摸索,拉起蓝色软缎,将别针穿过布料,就好像两人在当着她父母的面表演哑剧,青春期少男少女的笨拙爱抚。她母亲却在拍照,说你们笑一个。费伊猜想胸花这套把戏多半是父母发明的——保护欲特别强烈的父母,想确保女儿的追求者不太熟悉女性的衣着和胸部。笨拙大概是最恰当的反应,意味着私生子的风险降到了最小。亨利与花朵格格不入,无论如何也扣不好胸花。别针在他手里轻轻划过她的皮肤,在胸骨上方划出一条细细的红印,让她想起了字母A中的横线。

“这是我的‘红字’!”她笑着说。

“什么?”亨利说。

“其实是我的红线。”

跳舞的时候,一切都简单得多。她占领舞池,跳扭扭舞。她跳麦迪逊。她跳土豆泥、抽抽舞和瓦图西。费伊的整个青春期,每隔几周就有新舞曲在Top 40金曲榜单上冒头,给她的生活增添色彩。猴步。狗步。并排舞。她喜爱歌曲和舞步构成的一个完整循环的感觉:歌曲告诉你有关舞步的一切,舞步告诉你歌曲存在的原因。听见马文·盖伊唱的《搭便车》,她很清楚应该怎么跳舞。听见杰姬·李唱的《鸭子》,电视上还没播现场表演,费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她来到舞厅,盯着脚下,身穿蓝色软缎的舞会礼服,跳鸭子舞——抬起左腿,然后右腿,然后拍打手臂,然后重复。如今跳舞指的就是这个。所有的毕业舞会、返乡舞会和情人节舞会都是这样,主持人播放的歌曲告诉你该怎么移动身体。今年走红的新花样是阿奇·贝尔和德雷尔乐队的《收紧》——小步向左走,然后小步向右走。“一旦你开始跳收紧舞步,别人就看不见你了。”离亨利不远的某处也有人在跳舞,但费伊没有注意到。她跳的都是本来就应该一个人跳的舞步,足以解释她为什么喜爱它们。跳弗雷迪舞、小鸡舞、扭扭舞的时候,哪怕你在人挤人的舞池里跳舞,你也永远是在一个人跳舞。他们不被允许碰到对方,因此他们单独跳舞。他们完全按照监护人的意愿跳舞。别人告诉他们该怎么跳,他们的反应像是老练的官僚,费伊看着她的同学们,这就是她此刻的想法。他们快乐而满足,很快就将毕业,他们拥护威权,他们的父母支持战争,拥有彩色电视机。恰比·切克说“抓住我的小手你这么跳”,他在告诉一代年轻人该如何回应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战争,征兵,禁欲——他叫他们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