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我们每人一具尸体_2011年夏末(第20/24页)
布莱德利装甲车突然刹车,毕晓普惊醒时知道目的地还没到,因为这个瞌睡只打了三十分钟。他从眼睛的感觉分辨得出,更确切地说,是紧挨着他眼球背后的空间的感觉,那里有一种特定的压迫感。
“我们走了多久?”他问老吐。
“你觉得呢?”老吐问。他们喜欢这样互相验证感觉。
“三十分钟?”
“三十二。”
毕晓普微笑。他爬到上面,炽烈的沙漠阳光照得他直眨眼,他眺望四周。
“路上有可疑物品,”老吐说,“正前方。很可能是IED。这东西太有看头了,你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把望远镜递给毕晓普,毕晓普扫视前方积满灰尘、遍布裂纹的沥青路面,直到发现了目标:路中央有个浓汤罐头。直立放置。标签正对车队。熟悉的红色徽标。
“难道是——”
“没错。”老吐说。
“一个金宝浓汤罐头?”
“正确。”
“番茄汤?”
“就在路中间,看不见才有鬼了。”
“那不是炸弹,”毕晓普说,“而是当代艺术。”
老吐奇怪地瞪了他一眼。
“沃霍尔,”毕晓普解释道,“就像沃霍尔作品。”
“战廊[5]是个什么鬼?”老吐问。
“当我没说。”
看见有可能是简易炸弹的东西,标准流程是召唤爆炸物处理人员前来,然后就地等待,庆幸拆除炸弹不是他们的工作。处理人员离他们有三十分钟车程,大家抽着烟紧张兮兮地等待,老吐望着远处,忽然对毕晓普说:“我敢打赌,我能用你的步枪打中那头骆驼。”
所有人都扭头去看他说的骆驼在哪儿,见到远处有一头疲惫的骆驼,它孤零零的,周围没有其他东西,看起来很虚弱,独自在沙漠里行走,离他们大约四百米,沙漠辐射的热浪让它的影像闪烁不定。毕晓普被勾起了兴趣,老吐步枪射击的准头似乎没那么好。“赌什么?”他问。
“输家,”老吐说,他显然早就想清楚了,因为答案脱口而出,“在移动厕所里站一个小时。”
周围听见的人同时用喊声表达恶心。这个赌注很有看头。众所周知,比太阳下的沙漠更热的只有太阳下沙漠中的移动厕所。厚实的塑料板困住沙漠的热气,整个连队的粪便沸腾冒泡。大家都说移动厕所里能焖熟猪排,当然谁也不会真的付诸行动。正常人只会屏住呼吸,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据说有人只是因为拉了一泡长屎就热到了脱水。
毕晓普考虑片刻。“一个小时?”他说,“总得想办法消磨时间吧。我可不希望你打飞机整整一个小时把自己弄死。五分钟怎么样?”
但老吐不为所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毕晓普接受过狙击手训练,狙击手训练的要点之一就是你必须能够长时间屏住呼吸,甚至有可能长达五分钟。总之,坊间有这样的传闻。
“一个小时,”老吐说,“没的谈。”
于是,毕晓普假装左思右想,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肯定会接受。你不可能拒绝这么一场赌博。最后,他说“行啊”,大家齐声欢呼,他把M24狙击枪递给老吐,说:“无所谓,反正你打不中。”老吐摆出跪姿,就像小孩玩的绿色军人小模型,总之绝对不是用M24射击的教科书姿势,毕晓普微笑摇头,旁观者——包括装甲车上的全体队员,这会儿还加上了背后补给卡车上的战友——七嘴八舌地指点他,有的建议挺靠谱,有的就不那么认真了。
“你觉得有多远,老吐?差不多四百米?”
“我说三百九。”
“更像三百七十五。”
“风速多少,五节?”
“十节!”
“蠢货,根本没风。”
“记得要算上从地面升起的热浪!”
“对,那会抬高子弹。”
“真的?”
“假的。”
“别捣乱。”
“开枪吧,老吐!已经瞄准了!”
众人继续闹腾,老吐完全置若罔闻。他摆足了姿势,屏住呼吸,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开枪,连宝贝爹也不例外。他是这辆装甲车的指挥官,按理说应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但私下里他很开心,因为老吐的狂妄自大即将害得他自己在移动厕所里待一个小时了(宝贝爹会上战场都是因为他肆意妄为,所以他就喜欢看着别人自食恶果)。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大家安静下来,等待老吐开枪,他们不知道应该盯着骆驼还是老吐。他又稍微动了动,吐出一口气,再次吸气,毕晓普笑道:“你想得越久,子弹就打得越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