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圈大_1968年夏末(第2/30页)

有个不能完全斥之为无稽之谈的传闻说,圈大校园是五角大楼设计的,为的是在学生中散播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宣传册承诺的是适合太空时代的校园,她得到的却是每一幢表面都让她想起老家砾石小路的建筑物。宣传册承诺的是勤奋好学的学生群体,她得到的却是隔壁那些姑娘。她们对学业毫无兴趣,更感兴趣的是如何搞到毒品,如何溜进酒吧、混到免费的酒水和如何性交,她们谈起这个就没完没了,这是她们最喜欢的两个话题之一,另一个是抗议。对民主党全国大会的抗议即将开始,再过几个星期就是。芝加哥将发生一场伟大的战争,情况越来越明朗,这是今年最重要的时刻。她们兴奋地讨论她们的计划:全女性的游行队伍,从湖岸公路开始,用音乐和爱的形式去抗议,整整四天的革命,公园里的狂欢,银铃般的完美人声唱歌,我们要爱抚白鬼子的年轻人,破坏国际圆形剧场的表演,把一根长钉插进美国的眼睛,我们要夺回街道,还有看电视的那些人?我们要在他们眼前进行反美活动。凭借全部能量,我们将阻止战争。

费伊觉得这些烦恼离她很远。她给身上打肥皂,胸部,手臂,腿部,打上厚厚的肥皂。泡沫让她觉得自己是幽灵或木乃伊或通体白色的其他什么吓人东西。芝加哥的水和家里的水不一样,无论怎么冲洗都冲不干净。薄薄的一层肥皂像清漆似的粘在皮肤上。双手摸过臀部、小腿和大腿时感觉多么毫不费力和光滑。她闭上眼睛,想到了亨利。

她回想她在艾奥瓦的最后一个晚上,亨利用双手抚摩她的身体。他的手冰冷而坚硬,伸进她的上衣,贴在她的腹部,感觉像是从河底下捞上来的石头。她倒吸一口气。他停下了。她不希望他停下,但她无法用符合淑女的方式告诉他,而他不喜欢她不像个淑女的时候。那天晚上,他给了费伊一个信封,叮嘱她说到了大学再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她担心又会是一首诗,但实际上只有短短的两行短诗,一下子击中了她:回家来/嫁给我。另一方面,他说到做到,主动加入了军队。他发誓要去越南,最后却去了内布拉斯加。他参加镇暴演练,准备应付接下来不可避免的国内骚乱。他练习用刺刀戳假人,假人的身体里灌满黄沙,穿着嬉皮士的衣服。他练习使用催泪弹。他练习站方阵。他们会在感恩节再次见面,费伊感到害怕。因为她不知道届时如何答复他的求婚。她读了一遍他的信,像对待违禁品似的藏了起来。但她也盼望河岸上的那种时刻,两人单独相处,他可以再次爱抚她。清晨单独洗澡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到这些。假装她的手属于另一个人,或许是亨利。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抽象的男人——在想象中,费伊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团坚实温暖的男性气息贴在她的身上。她想象着这些,感觉着身上的肥皂、滑溜溜的水、她揉进头发的香波的气味。她转身冲掉肥皂水,睁开眼睛,见到一个姑娘站在卫生间另一头的水槽前望着自己。

“对不起!”费伊惊叫道,因为这是那些姑娘中的一个,她叫艾丽丝。费伊的邻居。长发,面容刻薄,银丝框的太阳镜卡在鼻梁中央,她的视线越过太阳镜,好奇而令人恐惧地打量着费伊。

“对不起什么?”艾丽丝问。

费伊关掉热水,用浴袍裹住身体。

“朋友,”艾丽丝皱眉道,“你这就太过了。”

艾丽丝,她们当中最疯狂的一个。嬉皮士,嗑迷幻药,绿色迷彩服,黑色皮靴,狂放不羁的黑发姑娘,信奉佛教,经常盘腿坐在餐厅的桌子上呜里哇啦地吟诵。费伊听说过艾丽丝的传奇——周末晚上搭车去海德公园,见男孩,搞毒品,走进陌生人的卧室,出来时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你总是这么安静,”艾丽丝说,“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我说不准。读书?”

“读书。读什么书?”

“很多书。”

“你读布置给你的作业?”

“应该吧。”

“老师叫你读什么你就读什么,然后拿一个好成绩。”

费伊现在能看清她了,她双眼充血,头发蓬乱,皱巴巴的衣服散发怪味,烟草、大麻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费伊意识到艾丽丝没有睡过觉。清晨六点,艾丽丝刚过完那些女孩追求自由性爱的奥德赛之夜。

“我读诗。”费伊说。

“是吗?什么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