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圈大_1968年夏末(第21/30页)
金斯堡说:“想象一个完全静止的瞬间。”费伊全神贯注地倾听他的声音,借此尽量收敛心神。“也许是卡茨基尔山区中的一片草原,”他说,“梵高画作中的树木活了过来。或者是你在听唱机播放的瓦格纳,音乐变得梦幻般性感和鲜活。想象那样一个瞬间。”
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受吗?一个超验的时刻,一个完美的瞬间?
对,她心想,她有过。就是此刻。此刻就是那个瞬间。
而她置身其中。
7
星期一晚上,艾丽丝通常会单独坐在房间里读书。平时总有一群姑娘聚在她的房间里,跟着唱机狂热地吟唱,捧着很像高杆水烟袋的吓人东西抽大麻。星期一晚上,这些姑娘通常不在,估计是各自休养去了。尽管她喜欢公开发表批判言论,抱着“家庭作业是一种压迫工具”的人生观,但艾丽丝还是会利用星期一的夜晚读书。她的诸多秘密之一,是她确实做作业,她勤奋好学,热爱读书,独处的时候会贪婪而迅猛地大量阅读。她读的可不是什么极端言论的书籍,而是课本。有关会计、定量分析、统计学、危机管理的书籍。每逢这些夜晚,连唱机里播放的音乐都不一样了。不再是其他日子里吱哇乱叫的民谣摇滚,而是古典音乐,柔和,安慰心灵,钢琴奏鸣曲或大提琴组曲,都是让人放松、没有威胁感的作品。她的这一面无人知晓,她动也不动地在床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唯一的响动就是每隔四十五秒一次的书页翻动。她在这些时刻拥有一种特别的沉静感。布朗警员爱极了她的这一面,他坐在两公里开外一个不开灯的旅馆房间里看着她,手持芝加哥警察局红色分队配发的高倍望远镜,听着古典音乐和窸窸窣窣的翻页声,无线电收发机调到窃听器使用的高频上。几周前他把窃听器放在了天花板顶灯上面,取代了更早以前他放在她床底下的那个,床底下收到的声音发闷且带有回响,完全不可接受。
间谍工作,他在这方面还是新手。
他看着她读了一个小时的书,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巨响:有人敲门。他有一瞬间晕头转向,不知道被敲的是他的房间门还是艾丽丝的宿舍门。他愣住了。他竖着耳朵听。他松了一口气,因为艾丽丝从床上跳起来,过去打开了门。“哦,哈喽。”她说。
“我能进来吗?”一个没听过的声音说。年轻女性。年轻女性的声音。
“当然。谢谢你跑一趟。”艾丽丝说。
“我收到了你的字条。”新来的姑娘说。布朗认出了她——艾丽丝隔壁的新生,戴着一副大大的圆眼镜——费伊·安德烈森。
“我想说声对不起,”艾丽丝说,“因为在自由之家说的那些话。”
“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一直这么对你。我不该这么做。不符合姐妹精神。我不该那么羞辱你。对不起。”
“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艾丽丝道歉或以任何一种方式表示懊悔。
“你想睡塞巴斯蒂安,”她说,“那是你的事情。”
“我没说我想睡他。”费伊说。
“你想不想让塞巴斯蒂安搞你,完全取决于你。”
“我真的不想这么说话。”
“你希望塞巴斯蒂安肏得你欲仙欲死——”
“你还是闭嘴吧!”
两个人放声大笑。他在日志中写道:大笑。但日后每次打开这些记录,他都想不通这么记录到底有什么理由和必要。红色分队的监控训练简短而含糊得让人发疯。
“说到塞巴斯蒂安,”艾丽丝说,“他有没有开始下手?”
“你的‘下手’是什么意思?”
“动手动脚?表现出特别的感情?”
费伊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在脑袋里盘算片刻:“你干了什么?”
“所以是有了?”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费伊说,“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传达了你对他的兴趣非常不一般。”
“我的天。”
“你特别迷恋他。”
“天哪,不。”
“你心底里的秘密感受。”
“对,秘密。那是我的秘密。”
“我帮你们加把劲嘛。我觉得我欠你一个人情。因为我在自由之家对你说的那些话。现在咱们扯平了。不用客气。”
“这算什么扯平?你难道想说你这是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