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圈大_1968年夏末(第28/30页)

但事实上,警察没有躲闪,也没给他机会逃跑。枪声一响,警察就掏出左轮手枪开始射击。四枪,正中胸口。

消息很快传开了,从警察到特勤处到国民警卫队到联邦调查局:嬉皮士有武器了。他们会开枪。这一点完全改变了局势。离抗议只有短短一天了,他们都同意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

学生们互相打听,想知道有谁在等从苏福尔斯来的朋友。他是谁?他来芝加哥干什么?自发的烛光守灵活动冒了出来,纪念一个无疑是他们兄弟的年轻人。他们高唱《我们必将胜利》,私下里琢磨他们会不会为了大业而牺牲。他们认为,他的抗议比这漫长的一整年的所有骚乱都要伟大——因其私密、孤独和代价而伟大。他让他们心碎,因为他在芝加哥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在任何人知道他的名字前死去。

塞巴斯蒂安听说消息的时候,正在《芝加哥自由之声》办公室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采访。电话铃响起,对方说有个从南达科他来的流浪汉中弹身亡。塞巴斯蒂安的第一个念头,第一个冲进脑海的本能想法,就是这个时机简直绝妙。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人就在他面前,黄金般的机会。于是,他义愤填膺地对记者宣称“条子刚刚冷血谋杀了一名抗议者”。

乖乖,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每次讲述他都会修正说辞。他对《芝加哥论坛报》说:“我们的一位弟兄被枪杀了,罪名是不赞成总统。”他对《华盛顿邮报》说:“警察不分青红皂白杀死我们,就像在越南扔炸弹。”他对《纽约时报》说:“芝加哥正在成为斯大林格勒的西方前哨。”他组织烛光守灵,把地点告诉电视台的新闻人员和摄影师,送不同媒体去不同的地点,每一家都以为自己搞到了独家新闻。比起恰当的报道,记者更喜欢的无疑是抢先报道。

这就是他的工作,煽风点火。

抗议前的这几个月,他在《自由之声》上刊登了几篇荒谬绝伦的消息,声称有人要在芝加哥的供水系统里投LSD,要绑架代表们的夫人,要在圆形剧场引爆炸弹。这些计划是否存在并不重要,他早就明白:印在报纸上的文字就是真相。他极大地夸张了预计会参加游行的人数,市长召唤国民警卫队让他倍感自豪。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消息,叙述,这才是他在乎的。在他的想象中,这就像是个鸡蛋,他必须把它抱在怀里,细心呵护,保证温度和供养,只要他做得对,这个鸡蛋就能长得像童话里说的那么巨大,闪闪发光,飘浮在众人的头顶上,仿佛信标。

然而,就在抗议前一天的晚上,他才忽然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后果。年轻人纷纷赶来芝加哥,他们将被警察痛揍,甚至因此而丧命,基本上已经无可避免了。这些念头到此刻还只是构思、幻想和宣传,还只是塑造公众看法的练习,到了明天将成为现实。这是一种孕育,想到这里他不禁颤抖。因此他在这里,孤独一人,做任何人都想不到大胆自信、无所畏惧的塞巴斯蒂安会做的事情:他眼泪汪汪地坐在床上。因为他了解明天会发生什么,了解他在其中扮演的怪异角色,知道事已至此早就无法改变,结局在令人痛苦的过去已经注定。

今晚,他的悔恨犹如一座灯塔。因此他在哭泣。他必须停止思考这些事。他模糊地记得今晚有个约会。他用凉水洗脸,穿上夹克衫。他看着镜子,说:打起精神来。

城市的另一头,一位警察也正在对他自己说这句话。他坐在巡逻车的后保险杠上,巡逻车停在平时那条暗巷里,艾丽丝坐在他身旁,她似乎想和他分手。打起精神来,他对自己说。

和芝加哥所有的人一样,布朗警员今晚也想尽情放纵。然而,他见到艾丽丝之后,她却没有上车,也没有提出任何古怪的要求,而是重重地坐在后备箱上,说:“我认为咱们得停一停了。”

“停一停什么?”他问。

“所有。全部。你和我。咱们这段地下情。”

“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想换点新东西试试。”艾丽丝说。

布朗思考片刻。“你的意思是你想换个新的人试试吧。”他说。

“嗯,对,”艾丽丝说,“我遇到了一个人,我觉得。一个有意思的人。”

“你为了这个人和我分手。”

“严格来说,分手的前提是我们有关系需要中断,忠诚于彼此的某种关系,但显然我们并没有。”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