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 革命_1968年夏末(第21/22页)
她想抓住塞巴斯蒂安的手,拉着他去祭坛背后的暗处。她想感觉他温暖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她想让冲动控制自己,就像那天晚上和亨利在操场上,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即便她这么做了,即便她主动把嘴唇压在塞巴斯蒂安的嘴唇上,他还是有些抗拒,悄声说:“你确定吗?”她对他微笑,说:“没问题,我们已经结婚了。”两人倒在瓷砖地面上,她知道她这么做只有部分原因是她想这么做。她这么做更是因为她想向自己证明一些事情,证明她确实已经改变了。浴火重生后,你难道不应该成为另一个人吗?成为一个不同且更好的人?难熬的一天过去了,她可不想继续做之前的自己,不想被各种琐碎的焦虑和怀疑所困扰。她想证明自己经历了恐怖的一天,现在已经变得更强大和更好了,尽管她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一个人怎么能知道自己有没有变得更强大和更好呢?只能通过行动,这是她的结论。这就是她的行动。她脱掉塞巴斯蒂安的上衣,然后是自己的。两人坐在那里脱鞋,咯咯笑,因为鞋太紧,不可能以性感的方式脱掉。这是她盛大的示威,对自己,也是对整个世界:为了证明她已经改变,她是一个女人,她在做女性的事情,而且做得毫无畏惧。她解开塞巴斯蒂安的腰带,拉下他的裤子,直到他直挺挺地跳了出来。连高中家政课教室里的海报都不再能够影响她了,因为她能感觉到皮肤沾上的沙粒,能闻到塞巴斯蒂安的气味——此刻是汗味、香烟、体臭和催泪瓦斯的混合物,她对此的感觉是她想享用他,而他也想享用她。实话实说,两个人在干净光滑得闪闪发亮的地板上打滚,做着龌龊之事,感觉真是既美妙又自由自在,这片地板属于上帝,抬起头就能看见石雕的耶稣,耶稣垂着头,从这个角度望去,就好像在盯着她看,她那可怕的上帝不赞成她在自己的圣堂里如此胡作非为,但她喜欢这样,她喜欢塞巴斯蒂安,喜欢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她知道明天她就要回艾奥瓦了,明天她就要回去继续当以前的费伊了,她会恢复她真实的自我,就像游荡的灵魂回到身体里,她会对大学说“不”,对亨利说“好的”,她会成为一个妻子,一个奇异的新生物,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锁在内心深处。她将再也不会提起它,尽管每天都会想几遍。她会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够成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真正的费伊和另一个费伊,大胆、进取、冲动的费伊。她会渴望成为这另一个费伊。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她的日常生活塞满了琐碎和幼稚的小事,她会频繁地回忆这个夜晚,到最后它会变得比现实生活更加真实。她会开始认为她作为妻子和母亲而存在的身份是个幻觉,是她投射向这个世界的伪装,和塞巴斯蒂安在圣彼得教堂的地板上打滚的费伊才是她真正的自我。这种信念将深植于她的内心,将彻底刺穿她的意识,最终取代她原本的自我,会变得过于强烈,无法忽视。到了那个时候,她不会觉得是自己抛弃了丈夫和儿子,而是在取回她多年前在芝加哥抛弃的真实人生。她对此会觉得很愉快,因为她面对了真实的自己。她会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真正的费伊——至少刚开始会这么觉得,直到她开始重新渴望自己的家庭,所有的困惑又重新产生。
盲人摸象的故事里,通常被忽略的一点是,每个人的描述都正确无误。费伊无法理解、或许永远也不可能理解的是,在许多虚假的自我背后,并没有隐藏着一个真实的自我。事实上,遮蔽一个真实自我的是许多同样真实的自我。对,她是那个顺从、羞怯、刻苦的学生。对,她是那个惊惶、害怕的孩子。对,她是那个大胆、冲动的诱惑者。对,她是妻子和母亲。她还有许多其他的身份。她坚信其中只有一个是真实的,这就掩盖了更大的真相,而那就是盲人摸象公案的关键所在:重点不在于他们是盲人,而是他们停止得太快,因此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还有更大的真相需要把握。
对费伊来说,更大的真相,像房梁支撑起一幢房屋似的支撑起了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环节的事实是:她总是在逃跑。她总是在惊慌失措地逃跑,为了躲避耻辱而逃离艾奥瓦,为了逃离芝加哥而投向婚姻,她将逃离家庭,最终会逃离这个国家。她越是相信只存在一个真实的自我,她就越是要逃离现状去寻找它。就像一个人困在流沙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她有可能理解这一点吗?天晓得。看清自己是个一辈子的大工程。
此时此刻,这些念头早就远离了她。此时此刻,一切都非常简单:她是一具躯体,正和另一具躯体纠缠在一起。塞巴斯蒂安的躯体很暖和,密密实实地贴在她身上,他皮肤的味道像是盐和氨水。黎明时分,她将重新使用她的头脑,但此时此刻一切都很简单——就像品尝滋味那么简单。她是一具躯体,正在感知这个世界,她的所有感官都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