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10页)

“但是,我们是否能够说服你们参考我们这的榜样,或者在你们那如猴子般野蛮的世界中,我们能否保存一点人性的绿洲——那,哎,”麦克菲尔医生说,“是另一个问题。我们有理由对当前的形势极度悲观。但是绝望,极端的绝望——不,我们没有理由那么做。”

“没有,甚至是你在读历史的时候?”

“没有,甚至是我在读历史的时候。”

“我真嫉妒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记着历史是什么——人类因无知和极度狂妄所做的事情,并将无知和极度狂妄视作政治或宗教教条。”

他再次看着相册:“让我们回到苏格兰皇家自治镇的房子,看看詹姆士和珍妮,看看加尔文上帝用他那神秘的狠毒和温柔的仁慈庇护的六个孩子。‘棒打和责备带来智慧;但是,一个会自生自灭的孩子让妈妈蒙羞。’心理压力和肉体折磨——完美的巴甫洛夫设置。但是,很不幸地,对于有组织的宗教和政治独裁,人类作为实验品还不如狗那样可靠。对于汤姆、玛莉和珍,这种塑造局限似乎意味着人就是为教义而生的。汤姆成为一位牧师,玛莉嫁给了牧师,生孩子的时候死去了。珍待在家里照顾妈妈,她妈妈患上了可怕的癌症,病了二十年。珍也慢慢把青春献给了老去的母亲,后来妈妈老迈昏聩,变成了一位流着口水的家长。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但是第四个孩子安妮的境遇却不一样,安妮长得漂亮,在她十八岁的时候,一位重骑兵军官向她求婚了。但是,这名军官来自英国圣公会。他对完全堕落和上帝赞同的快乐持有极度错误的观点,他们的婚姻不被接纳。好像命中注定,安妮和珍的命运相同。她晃荡了十年。等到二十八岁的时候,她被一名东印度二副海员勾引。大概有七周的快乐时光——她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快乐。她的脸上焕发了超自然的美,她的身体也越来越有韵味。然后,印度人用两年时间去航海,去了马德拉斯和澳门。四个月后,安妮怀孕了,没有友谊,只有绝望。安妮投入泰河自尽。同时,另一个孩子,亚历山大,逃学了,成了一名演员。他的爸爸甚至都不允许制绳厂附近的任何人再提起他。最后是安德鲁,最小的那个,很惹人怜悯,简直是孩子中的模范!他温顺,喜欢学习,背诵使徒书信时比同龄孩子更快、更准确。正当他妈妈不再相信人性本恶这一观点时,有天晚上却看到安德鲁手淫。他妈妈鞭打了他,直到出血;几周后,又抓到他手淫,又鞭打他。之后监禁他,只供给他面包和水,明确告诉他这是有悖圣灵的犯罪。他这种罪恶也是导致他妈妈得癌症的重要原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德鲁不断地被地狱的噩梦萦绕。不断被诱惑萦绕,他屈服于诱惑时——当然,他屈服了,但是总是偷偷地在花园后方的厕所里——还会不断有更严厉的惩罚的恐怖幻觉干扰着他。”

“想啊,”威尔·法纳比评论道,“想想,人们抱怨现代生活没有意义。看看生活的确有意义时又是什么样。不是愚蠢者的故事就是加尔文主义者的故事。每次,我得到的都是愚蠢者的故事。”

“同意,”麦克费尔医生问道,“可能还有第三种可能?可能还有不是傻瓜或偏执狂讲的故事?”

“有人,做出完全理智的改变。”苏茜拉说道。

“是的,做出改变。”麦克费尔医生重复道。“受到祝福的改变,在旧的风俗之下,甚至是最恶魔般的成长环境也无法把人摧毁。按照弗洛伊德法则和巴甫洛夫游戏规则,我的曾祖父会成长为一个精神的瘸子。事实上,他成长为一名精神健将。这只能表明,”麦克费尔医生继续说,“你们那高度鼓吹的两套心理学系统是多么令人绝望和不足。弗洛伊德思想和行为主义——两个不同的极端,考虑到个体先天性和内在的差异,又能完全一致。你们那些渺小的心理学家碰到这些事情如何处理?很简单。他们选择忽视。他们假装这样的事不存在。因此,他们没有能力处理人类生活真实存在的情况,或者从理论上进行阐释。例如,看看这种特殊情况下发生的事情:安德鲁的兄弟姐妹们可能被生存局限所驯服或摧毁,但安德鲁既没被驯服,也没被摧毁。为什么?因为遗传的轮盘赌停留在了一个幸运的数字上。相比于其他人的体质,他更有韧性,具有不同的解剖学特征、生物化学特征和性情。他们的父母做最坏的事,就像他们对待家里其他不幸的孩子一样。但安德鲁成功地挺过来了,几乎没有留下伤疤。”

“尽管有冒犯圣灵的罪恶?”

“幸运的是,他在爱丁堡大学学医的第一年就摆脱了这件事。他只是一个孩子,刚过十七岁(那个年代上学很早)。在解剖室内,他倾听着放肆的淫秽和亵渎的语言。这些语言是他的同学们面对正在慢慢腐烂的尸体时为了振作精神所说的。开始听的时候满心恐惧,进而有种令人作呕的害怕,害怕上帝会复仇。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亵渎者仍健健康康,大嘴巴者也安然无恙。除了同伴间时不时轻拍一下,没什么糟糕的事发生。安德鲁心中不再害怕,反而觉得安慰和解脱。伟大的亲爱的,他先试着拿自己开一些玩笑。而后他第一次说出骂人的词——多么自由,这才是真正的宗教体验!同时,他在空余时间阅读《汤姆·琼斯》,阅读休谟的《奇迹杂文》,阅读异教徒吉本的书。在学校里他的法语学得很好,因此便于阅读拉美特里,以及卡巴尼斯医生。人是机器,大脑产生思想就像肝胆分泌胆汁。多么简单,多么显而易见!带着复兴布道会上教徒苦苦恳求解救的那股热情,他决定选择无神论。在这种情形下,他的选择毫不奇怪。不能再消化圣·奥古斯丁的作品,不能够再重复亚他那修的胡言乱语。因此,你需要打开塞子,把它们从大脑排放出去。多广大的极乐!但是,好景不长!有些东西,你发现丢失了。实验婴儿随着神学的尘土和肥皂沫一起被冲了出去。但是,自然厌恶真空。极乐让位于逐渐侵蚀的不安,而今,你们一代代地受到卫斯理们、普西们、穆迪们和比利们——比利·森迪和比利·葛培理的折磨,就像海狸试图把神学从粪坑中打捞出来一样。他们,当然希望,把婴儿打捞回来。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成功。复兴主义者能够做的就是虹吸一些脏水。在适当的时候,这些脏水还需要再次地被吸出丢掉。如此往复,无休无止。真是很无聊,就像安德鲁医生最终意识到的那样,这一切完全没有必要。同时,他首次找到真正的自由,受到它的冲击。兴奋,得意——他习惯性地呈现给世界礼貌超然的外表下,内心暗流着那种兴奋、得意。”